十一 春迟 1_深宫朱颜镜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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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春迟 1(1 / 1)

尚早,雪地中只有疯狂奔跑的我留下一排脚印,雪水浸湿鞋袜,凛凛朔风灌入我敞开的衣襟。纵然如此,我还是不愿停止,不愿停下来思考。

终于我失却所有力气,仰面倒在雪地中,如卧在松软的丝绵衾被,只是冷得彻骨。

晨光熹微,磊磊积雪覆压在青绿依旧的苍松翠柏之上,泛着萤光,天地安静地仿佛只剩下我一人,侧耳倾听,不时可听闻墙外竹林被积雪崩压折断之声。

我已经无须去问他什么了,纵使心中千百个不愿接受他托乔希说与我听的答复。然而正如乔希所言,我与他走到今时今日,皆是无可挽回。

他是沈氏一门直系唯一的继承人,而我险些置他于死地,莫说他,沈氏就不会接纳不知天高地厚的我。

既然沈氏容不得我成为他的妻,那么幸而他心中是将我当做妹妹的,否则如今苦的就是我与他两人。思及此处,忽然莫名庆幸,与他无缘无分。有缘无分,无缘有分,都会折磨两个人的心神。

幸好苦的只是我一人,只是我一人,至多是躺在雪地里忏悔罢了。大抵这些天哭得太多,双眼干涸得流不出一滴眼泪,心却被纠结的藤蔓紧紧缚住,难以喘息。

天空渐渐明朗,雪后晴空明澈如沈未病的眼眸。父亲曾言以眼观人,双眼纯净之人,定然亦是心如琉璃,不染尘埃。父亲恰有一双透彻洞悉万物的双眼。

然而清朗如父亲,也有眼神迷离之时。忆起年幼时我偷偷觑见父亲展开母亲的画像,仔细端详,宛如陷入碧落梦境,混杂七情六欲,令人难以捉摸。那,或许才是深爱的眼神吧!

而沈未病待我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纯明如斯,倏然明白,我做下再多不过都是徒劳。妹妹呐,他是将我当做妹妹的,都是我束缚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走不出来。

耳边朦胧回响起碎碎唏嘘,那是佛前祝祷时,听得僧人的庄严警语,俗世红尘,执着何为,拈花一笑,尘寰种种,善恶情恨,一念之间。

心中的相思藤蔓压到最紧时,禁不住那最脆弱的一击,突然就挣脱了,相思支离破碎,零落一地。大概真的只需一念,我就解脱了。

唇边笑意如悄悄生出的五月蔷薇,我为他哭过笑过,做过一场梦,在春天发芽,秋天枯槁,而今要将对他的情恨埋入坟茔。

我仰望苍穹,埋身与冰天雪地之中,终于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乔希循着脚印追了上来,她将我搀回内药局,我笑言自己才做了一回疯子,让她不要担心,顺便将她推出门外去,叫她安心忙去。

被我身体融化的雪水,在我背上重新凝结为一层厚实的冰。我换下衣裳,抱上几本书就赶去天禄阁了。

或是在雪地中躺得太多,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但我并未在意。因着自己的身体异常好,南方来的秀女在帝都的第一个冬天,大都会病上一个多月,而我是少数并未染上风寒异类,在内药局每天闻着药味,大概多少也可以预防疾病。

我脑袋昏沉,好几次书从怀里丢下,齐韶见我如此,几番欲说还休,终究抬眼斜斜地瞥我一眼,询问道:“你怎么了?”

我从黄花梨木书架的第四层上取下一叠书,笑笑遮掩道:“大概昨夜是睡得不好,觉得晕眩。”

齐韶搁下手中的笔,起身接过我递来的那叠书,隐隐有忧色,道:“你脸很红,不会是发烧了?”

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酡红色的脸颊,笑道:“怎么会,怎么……”还没说完,只觉天旋地转,齐韶的身形都隔着水雾般模糊,怀里的十来本书四散开来,整个人跌入齐韶的怀里,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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