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活跃起来，三五结伴坐于廊下，摆着些瓜果酒碟，互相对饮调侃。我与阿洛小心地穿梭其间，却终于踩到一个女子翠色的裙裾，女子醉得厉害，并不在意，反而对我娇媚一笑，手中荡着酒壶问我要不要也来一壶。我正要推脱，阿洛便毫不犹豫地将喝醉的女伶推入隔扇门内，动作娴熟而粗鲁。

男伶们更为过分，或有人高声说着坊间流行的粗鄙下作段子，或有男子毫不顾忌地大笑回应，手边还搂着个漂亮的女伶，那女子倾倒在男人怀中，双颊飞云，并不介意男子的僭越，反而被酒勾得有几分春心荡漾。

虽然云韶院的乐人已是乐人中地位最高的一等，但女伶身份低微，唯有与乐户之间通婚，其所生子女亦是没入乐籍。当然皇室中人并不被允许嫁娶云韶院乐人，女伶们生得再是漂亮妖艳，却连做妾的资格也没有。既然如此，她们更不用守着那些劳什子男女之防。饮绿的爹娘便是这般出身，饮绿若是未被送到浣衣局，则今日坐在廊下的放荡女子中，或许就会有她的身影。

伶人们似乎都很怕阿洛，这我倒颇为理解，她的性情非黑集白，对人盛气凌人一如她的主子寿宁。阿洛甚是厌嫌地踏过一个醉汉，前头四人凑做一团挡着去路，阿洛待要发作。却见其中一俊秀男子探出身子，轻松地招呼阿洛一起坐下喝一杯，似乎与阿洛是熟识。阿洛拉长的脸立即幻化作女子害羞的桃红色，不消说，我也猜出几分意思。

阿洛与我表示为难的意思，让我独自回兰若堂。我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笑着接过羊角纸灯笼。

我手执幽暗的灯笼，离开伶人汇聚的云韶院，推开虚掩的门扉，入得清冷的宜秋苑，杳无人迹，竟有些阴森可怖。晚宴上我并未安心进食，惦记着还是快些回到兰若堂好好用些点心。今日乃是寿宁长公主的及笄之礼，陛下势必会夜宿在明贞夫人处，我并不用担心会被宣召。

月色落在院内凌霄花上，绮丽的朱红色染上浅浅雪白。我顺手捻下一朵开得颓败的凌霄，耳边却传来女子旖旎的嘤咛之声，伴随着局促的呼吸，音色妖冶一如我手中的凌霄。

心中隐约有不安预感，却还是忍不住我侧身回首。月光照入身边半开的门扉，女子的樱紫色迤逦裙裾拖至门外，目光顺着衣裙而上，却是一幕香艳的场景，惊得我都忘记捂住双眼。

房内随地散乱着几个银质酒壶，弥漫醉人酒气，混着女子浓重的水粉香味，愈加糜烂。一男一女紧紧依偎在昏暗的台阁中，情欲高涨的二人都来不及合上门扉，大胆地让我见到这一幕。女子翠色暗纹上衣褪至手肘处，裸露着白皙的肌肤，内里的抹胸也卸下大半，几乎要露出整个胸部，恰是刚才在台上《游园》那出里扮演春香的漂亮戏子。

玄色衣裳的男子靠在她身上，脸陷在她绿云之中，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而手也并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着。那女伶双颊飞云，粉色的脖颈扬起，唤出婉转莺啼，正沉溺于情欲之中，一手扣住矮几上喜鹊探梅纹饰，一手紧紧环住身前的男子，泛白的指节映衬着艳色丹寇，似恨不得要将他融到自己怀中。

伶人们在云韶院内淫乱并无人管束，只是如此大胆在宜秋苑内宣淫，可是杀头的大罪。这两人大抵不曾预料到夜半会有人不巧进入宜秋苑，更不巧撞见这一幕，若是发现我，怕我说漏嘴，酒醉冲动，指不定就要将我杀人灭口。

我害怕地退后，想要快些逃离，冷不防却踢到一个硬物，发出脆响，低头一看是个梨形银质酒壶。

女伶耳朵尖锐，双眼圆睁，惊恐地盯着我，樱桃小嘴张着，却不敢喊出声来。那男子却还在沉浸在女伶的曼妙身体上，并未发觉异样，直到被那女伶用力地推到一边。女伶慌乱拾起地上的衣裳，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间，我被她凶猛地撞到地上，连带手中的灯笼也飞了出去。

此刻却是我被那女伶吓到了，跌坐在地上，心中念着该逃跑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男子似乎并不害怕被人发现，他懒懒地披上外衫，随意在胸前打了个歪斜的衣带结，飘逸之姿，不似凡人，莫不是吸取人精魂的鬼魅，我心中一阵慌张。待到他缓步走出房间，月华照亮他那妖冶面容，我心想莫非真是遇上了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