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克制,越是呕得厉害。忽而听得敬仁太妃慌忙要宣侍医,我才缓过神,勉强支起腰,阻拦道:“没事的,妾大概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太妃……太妃无须劳师动众。”
“但是你……”太妃忧心地望我,她的关切真令我感动万分了。
反胃的感觉稍稍止住,我擦了擦嘴角的污痕,淡然道:“没事的,真的没事,歇歇就好了。”身子却摇摇欲坠如飘零秋叶。
说话间我四下审视,打量在座诸位。明贞夫人剥着核桃,仿佛与她毫不相干,半隐在她身后的熹嫔正哄女儿喝牛乳,而陆昭容却笑得意蕴深长,手心轻抚纨扇,仿佛在掸去扇面上的落叶。多数人的目光中则聚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各怀心思。
唯有尚且是姑娘家的寿宁混沌不知,她轻扯太妃的袖子,掩扇道:“苏姐姐做过内药局的药女,她说的比侍医们也差不得多少,母妃还是让她回去歇息。”
太妃欲言又止,并不全部接受寿宁的说法。我用力反握住陛下的手,他自然地与我相视,千言万语尽归于一瞬。
我抽回了手,向他深深一福道:“臣妾抱恙,还请陛下恩准臣妾告退。”
陛下允诺,拜别太妃诸人,碧茹扶我离开临湖殿。我并不立即回兰若堂,胸口憋闷,只想沿着琳湖透透气,我遣了碧茹回去,不习惯她跟在身后,即使离得很远,对我而言,如芒刺在背。
宴会不因我一人而止,丝竹管弦之声,沿着琳湖也听得分外明彻,但已不复方才的刺耳,许是心情轻松的缘故了。
心情亦如秋日风桐般清朗,细细回味在临湖殿的诸事,轻笑浮上嘴角,忽而发觉我与陛下之间,不知何时也生了默契。
我垂首瞧见自己茜色的衣带上沾了呕吐的秽物,遂取了帕子,轻轻擦净了,心却浮动起来。之前偶尔的呕吐,我并不放在心上,头一次吐得今日这般厉害,加之葵水延滞,我不禁怀疑,或许真是……
我轻轻甩甩头,低头笑了笑,哪有这么快,陛下宠幸过这么多妃嫔,都没动静。我陪伴他身边不过五六个月,且不提旁人,就算沐安侍奉的时日也比我长,一定是我胡思乱想了。要是刚才太妃召来侍医,查不出喜脉,才真是贻笑大方了。
我俯下腰,借琳湖的水洗涤手帕,凝视自己水中的倒影,因饮酒而红润的肌肤,泛出淡淡的粉色,哪像孕妇害喜时的苍白倦容。
蹲下的时间长了,猛然站立,头晕目眩,身子不禁摇摆起来,我胡乱地要抓挠,却找不到倚靠的树,脚底一滑,眼看就要落进湖里。
忽然一人揽住了我,道:“秋天的水也凉的很!妹妹为何要投水呢?”低沉的声音吹拂在我耳边,恍如那日夏夜,月色下的凌霄花攀满花架,遍地盛开,藏在暗中的鬼魅。
“你……”我惊慌地张了张口,对上那人的眼睛,却难以继续言语。
就是那双眼。不同于陛下的深邃,油然而生令人拜服的气势,景王也生得一双难以令人直视的眼,却是害怕被他勾去魂魄。加之此刻他行事轻浮,愈加没了庄重。
我用指甲狠狠地掐住自己,迅速收敛心神,推开他,跳开三步,才敛衽为礼道:“妾谢过景王殿下。”
忧虑景王会忆起暗夜往事,我毕竟以钗子伤他,那样深的力道,只怕他手上会落下伤痕。孰料他却轻笑,道:“初次见面,你就这样怕我吗?”
初次见面!他是忘了我,还是故作不识,为二人徒增尴尬。我猜不准他的用意,遂抚着衣裙上的褶子,道:“殿下怎么不待在临湖殿,跑到此处吹风来了?”
“你不也没回去歇息,”他挑眉斜我一眼,轻浮一笑,道,“该不是特意在此处等我,有话要跟我说?”
明明是我问他,却被他反将一军,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了。想起那夜还平白被他占去便宜,愈加厌嫌,却又忍着,垂眉淡然道:“巧合罢了,殿下多心了。”
“巧合,这世间的巧合还真多了,”他走近一步,我清晰地瞧见他手背的伤痕,他似是故意示于我看,道,“寿宁及笄那夜,我在宜秋苑被宫女伤了左手,事后又寻不到那可恶的女人,细看起来,她还与苏顺仪还有几分相像,苏顺仪莫不是在宫里还有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