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过吧?」
「其实你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么需要母亲在身边,不是吗?你就在心中祝福妈妈,不要再打扰她了,这也是为人子尽孝的一种方式啊!」
你一言、我一语地「教育」他要成熟地看待自己母亲改嫁一事——却绝口不提母亲抛弃他的「事实」。
口径一致地套好招,端出堂而皇之的「孝顺」大帽子封住他的嘴,却没有人考虑到他继父亲的「死别」后,再与母亲「生离」的痛苦。
明知母亲还活着,他们竟要求他这个儿子当作没有这个母亲,不要再接近、再打听她的下落。
他们说他若再出现在母亲的面前,就是不孝子。
不孝子。
哈哈哈,他连孝顺的对象都没有了,还在乎一个不孝子的污名吗?
「阿永,你有听到某?」
看到亲戚们那副穷担心的嘴脸,关永有股歇斯底里笑出声来的冲动。
「免烦恼,我都听见了。阿母不希望我去找她,我就不会去烦她。以后她是她,我是我,我和她的母子缘就到此为止了。」
亲戚们明显松了口气,换上了笑脸说:「这样就好,你真懂事,阿永——」
「我明天就打包,离开这边。」
「咦?」
「这、这样不好吧?你离开这边,是打算去哪里?」
「随便。本来我留在这边,就是在等阿母来接我,现在阿母已经不要我,我也已经和阿母没有关系了,我没有理由留在这边。你们不用担心,就算我出去之后,死在路边也不会叫你们来帮我收尸的。」
这时候他们才错愕地发现,关永受了「被母亲抛弃」的重大刺激,平常总是牢牢挂在脸上的「听话」、「沉默」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面具,已经彻底地破裂了。
激昂的黑眸,咬紧着牙关,狰狞的眉宇,再也不想听从这些「大人」自私自利的借口,再也不想被人——连自己的母亲也不例外——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接下来的一整年,关永课也没去上,就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鬼混。
那段期间为了吃饭,也干过很多非法、肮脏的事。让酒店妈妈桑包养、干扒手、向一些上班族「借」钱来花等等。基本上是一匹狼的他,也与一些不良少年的团体在打打杀杀间建立了特殊的关系——以「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态度,让他可以在各团体的地盘上自由游走,偶尔还成了老大间的传话工具。
当他说出自己宁可横死街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时,有一部分只是想报复母亲的「背叛」——也气老天爷没有给他一个公道。
他明明那样地努力,为何努力却得不到回报?那么,往后他还要以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努力?干脆不要努力了,放弃这条烂命,还给祂
卡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心情中,觉得自己的人生道路已经被封闭了、没有前途、没有办法再前进。
无论是揍人时,血液沸腾的热度;与女人在床上打滚时,精虫冲脑的快感;抽着兴奋剂时,颠覆脑子的刺激——这些都不过是短暂的、空虚的、一下子就会被孤独与寂寞消化掉的替代品。
它们无法让他有「活着」的实感,他像被掏空的人壳,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直道——
「阿永,我,怀孕了!」
晴天霹雳的一句话,劈醒了他自甘堕落的脑子。
孩子?新的生命?家人?
「我可以把他生下来吗?」
开什么玩笑!生下来,他要怎么养?他现在居无定所,爱住哪个女友家就住哪个女友家,身上的钱不要说是支付医疗费了,够不够买奶粉给小鬼喝都不知道,她竟说要生下来?这个女人是白痴吗?
「我爱你,我想要你的孩子,让我生你的孩子。阿永!」
女人缠着他,不停地说着。看在他惶恐的眼中,她仿佛化身成八爪魔怪,挺着大大的肚子,伸出长长的触角,打算将他一块儿拖入海底深渊。
「笨女人!阿永哥怎么能让你生下他?养一个小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阿永哥连高中都还没毕业,哪可能养得起?这些你都心知肚明,还故意这么做,根本是吃定了阿永哥!你是不是想以小孩子为借口,要阿永哥娶你?真是卑鄙的做法!」蓦地,一把童稚的声音,挟着超龄的犀利口气,在门前说着。
好几个月将近一年前吧,关永意外地从一帮飘车族手中,「救」了个爸妈颇有钱的小学生。不知道这小鬼是会错了什么意,竟开始崇拜起关永,常常不请自来地跑到这间关永暂住的公寓来找他。
「有你这种笨女人做母亲,那小孩子我看也不怎么样,快点去把这笨娃娃给夹掉吧,傻鲍!」
小鬼怒骂的台词,一鞭鞭地打在关永的心口上。一辈子未被人肯定过,父亲以那样落魄的方式死在街头,母亲以那样绝情的方式抛弃他,到最后连自己的「种」都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
每句话、每件事,都像在关永的四面八方竖起了「禁止通行」的牌子,将他隔离在普通的、平凡的、有着小小幸福的世界之外。
不!
我不接受包围。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我的容身处。
只要我有一口饭,我的孩子也会有一口饭,我绝对不让别人剥夺我的「种」活在世界上的权利!
——关永忽然间看到了自己该走哪一条路。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