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见识过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记忆中的那个夜晚是那么的黑,黑得象传说中的地狱一般。除了我之外,队伍里,所有的莫希干武士都牵着战马,一个接一个的走在浓重的夜幕中。骑在小马上的我,完全看不到前人的影子,甚至连胯下的小白马也是若隐若现的。也许有人会好奇,是什么维系着队伍的连贯?其实对于各国军事人员来说这也许可以算是一个公开的机密,虽然各国军队都有各自的在黑暗环境中保持联络,指挥和作战的方法。但是所有的一切方法无非是建立在1.天赋、2.装备、3训练这三个基础上的。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蛮族一样,莫希干武士有着天生的极其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几乎不用加以训练,就可以代替眼睛的作用(当然,还是远远比不上白天)。其实,很多所谓的天赋不外乎是环境和习惯造成的,幼小的我虽然才在摩尔人中生活了短短的数十天,我竟然也可以用鼻子分辨出自己人的位置来。所以,虽然因为人小腿短,不能和大家一样牵着马巡逻,但我依然可以纯粹依靠嗅觉赶着小马跟上队伍。
不知道走了多久,队伍停顿了下来,博尔术大人来到了我的身边,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他拎来了他的羊皮水囊,给我喝了几口。夜色越发的浓重起来了,我虽然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但我可以从湿冷的空气中,分辨出周围那些远远近近熟悉的味道,所以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孤单和害怕。一个斥候兵和幽灵一样突然冒了出来,轻声的和博尔术大人耳语了几句,随即又毫无声息的消失了。博尔术大人摸了摸我的脑袋把我放回了马上,转身没入了黑暗中。一会,我听到队伍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就动了。我闻到了大人的几个亲卫的气息,散布在我的周围,还听到亲卫队长马拉加用知更鸟的声音提醒我:“跟着我”。
队伍只是稍微前进了一会就又停住了,几声知更鸟的叫声传来,那是各小队散开的意思。不久,又是两声鸟叫传来,我听到了周围的武士都上了马,并取出了长弓和羽箭。寂静中,除了马匹偶尔发出的响鼻,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和平时他们教我的一样,所有的人都侧着耳朵,伸着鼻子,静静的感受着旷野的风里带来的信息。忽然,我在一阵轻风中捕捉到一点特别的味道,很淡很淡的一点马匹的味道,一点汗的味道,一点血腥的味道。这不是我熟悉的摩尔马的味道,也不是莫希干人的味道,那么他们一定是汤人的骑兵。我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紧张的感觉攫住了心脏;鸡皮疙瘩寒丝丝的沿着脊背蔓延开来,连头皮都开始发麻了;耳朵里都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虽然口干舌燥,小腹却鼓鼓的涨得慌,憋得我直想尿尿。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到近的传来。听起来似乎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吗?不可能的,那种味道绝对是一种混合的味道,绝对只有一队人才会散发出这样的味道。唯一的解释是,这也是一个斥候。我惊奇的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汤人的斥候所吸引,紧握着手弩的手上不再有湿冷的汗,心跳也平复了下来,耳朵里甚至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那一阵细微而杂沓的马蹄声。果然,大队在后面。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虽然看不见前方的情景,我知道,这队骑兵已经接近了。
“绷,绷。”远处接连传来了两声熟悉的弓弦声,随即就是响箭飞越在空中所发出的尖利的呼啸,“啊~~~~~~~~~~~~~~~~~~~~~~~”长声的惨叫彻底结束了夜空的宁静,“绷、绷、绷……”的弓弦声接连不断,响成了一片。随着一声呼哨,四面八方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滚雷一般响了起来,马蹄声中,整齐划一的“噌”的一声传来,那是莫希干武士们拔出弯刀的声音。终于,轰的一声,双方撞到了一起,所有的声音突然也就混到了一块,再也听不清楚弓弦的绷动、羽箭的呼啸、兵器的碰撞、马蹄的杂沓,甚至是两种语言的口令、咒骂、呼喝、惨叫。
我没有动,因为马拉加队长的马没有动,我记得他曾经命令我跟着他,所以他不动,我也不能动,尽管这一刻我热血沸腾,很想跟着冲出去,但军法规定,我必须服从。同时,我感觉到周围还有数十人的呼吸存在,虽然大家的呼吸都和我一样开始急促起来,但我们这一队人还是静坐在马上,紧握着手中的弯刀,等待着。
一道亮光从前方混战的地方升起,刺破了黑夜的大幕,一瞬间照亮了天空的一角,这是汤人的信号。他们难道想要求援吗?
混战并没有因为汤人的信号升起而停止,我焦急的看着漆黑的前方,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小弩。“嘿拉修?”(摩尔语:“什么人?”),一声断喝从我侧面不远处响起,没有回答,只有一声惨叫传来。
“拔刀!右前方,敌袭!”那是马拉加的呼喝!急驰的马蹄声传来,我们终于也卷入混战。按照摩尔人的习惯,攻击前都会有斥候侦察出对方的大致人数和配置,攻击的时候,多半会根据已知的情况留有一定的预备队做为一锤定音或者防范突发状况的准备,如果作为预备队的我们也遭到了突然的袭击,那么只能说明,前方混战的中的汤国人并不是真正要穿越封锁线的。这支和我们不期而遇的队伍躲过了我们斥候的侦察,利用我们围剿暴露的汤国骑兵的混乱,企图一举突破巡逻线,他们才是对方这次行动的重点。我想到了这点,身经百战的马拉加队长也想到了,一支火箭被点燃,呼啸着飞上了天空,这是莫希干军队最危急的战场求援信号。就在火箭飞越天际的同时,红、绿两道烟火也从我眼前升腾了起来,我们遭遇的汤人也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我想,我们所遭遇的敌人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此激烈的搏杀,他们口中竟然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没有呼喝,也没有惨叫。除了马蹄声,就是喘息声,还有摩尔语的喝问、和咒骂。突然,我感觉到一阵气流的异常。一股浓重的杀气从我的左侧上方袭来,呼的一下,又一阵寒气从我鼻侧划过,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溜火星在我的眼前闪现,借着火星,我看到就在我眼前一点点的地方,一把宽刃重剑生生的被一把弯刀架住了,锋刃后面的面甲里,似乎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穿透了我的瞳仁。下意识的扣动了食指,我感觉到手弩急促的抖动了一下,“扑通”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干得好,小子!”那是马拉加的声音,他在我的左侧。刚才替我挡住那致命的一剑的是他。随着战事的发展,我终于发现,马拉加他们始终在我的周围,保持着一个完整的队型,以我的位置为核心,抵挡着对方的冲击。这对轻刀薄甲的莫希干武士来说,是很坏的一种选择,他们的优势在于优秀的马术和超人的速度,如此失去机动的硬拼,绝对不是重剑厚胄的汤国重骑兵的对手。好在对方的人数也不是很多,所以我们这一队人还是牢牢的把对方钉在了原地,当然,代价就是迅速消耗的生命了。我感觉到自己也在不停的嘶吼,可是奇怪的是,我一点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虽然兴奋,但我并没有再感到紧张和害怕。
大概是信号的缘故,混战的人流一会就移到了我们这个战团周围,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追随着马拉加队长,驱赶着胯下的小马,转来转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火光慢慢的在漆黑一片的战场出现了,枯草,火把,旗帜,尸体,燃烧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一个小坡的顶端,周围全是黑色皮甲的莫希干武士,虽然整个战场混乱不堪,而且依旧是黑忽忽的,我根本没有机会和能力看到它的全部,但我的脑海中却闪现这样的情况,一群穿着厚重甲胄的汤国重骑兵被一支身着皮甲的莫希干武士紧紧的包围着,进行着殊死的搏斗,而外围竟然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汤国轻骑兵,隐隐的形成了更大的包围,巨大的人流所构成的旋涡快速的消耗着双方的生命,我周围的黑甲武士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了,我的手弩也只剩下最后一把可用。我们的援兵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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