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阅读_少年巴比伦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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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噘嘴具体训了些什么,我全都记不起来了,不是我现在记不起来,而是当时就忘记了。我只记得她问,为什么对刘干事扬刀子。我说,我没刀子啊。小噘嘴说,人家都说你扬着锉刀了。我心想,你这个科室女青年,肯定连锉刀都没见过,那玩艺也能算刀啊?但我没法对她解释清楚,的确,锉刀也是刀,就像机床也是床。下次我记得对倒b扬我的拖鞋,那玩意抽在脸上比锉刀更疼,而且不算凶器,而且很臭。

我那时候喜欢小噘嘴,后来我就不喜欢她了。训几句也没什么,我不会因为一个姑娘训我而记恨她,但她吓唬我,说要把我送去劳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阿三,厂里可以推荐一个人去劳教,这很吓人,连我堂哥都害怕劳教。劳教和劳改不一样,劳改是判刑,判二十年还有放出来重新做人的机会,劳教就不同了,关进去也不算判刑,但就是不放你出来,你搞不清楚自己还要在里面呆多久,希望和绝望掺合在一起,人会发疯。我不可能喜欢一个要送我去劳教的姑娘,哪怕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假如她说要枪毙我,那还可以当作是调情,但劳教不是调情,劳教没有一点浪漫气息,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主义。用劳教来威胁我,这起码说明两点:第一,她知道该怎么整我,第二,她确实也可以整我。

那天训我的时候,旁边办公桌后面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搞不清他是谁,后来有个干部进来打招呼,叫他〃胡科长〃,我才知道,他就是劳资科的科长胡得力。很多人都说起过他,厂里有一句谚语:〃上有胡得力,下有老牛逼。〃意思就是说,这两个人都不能惹。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打电子游戏,干掉了倒b和小噘嘴这样的小妖怪,后面终于跳出来一个大boss,但我已经没血了,随时都可能gameover。

关于我师父老牛逼,还有一点赘述。

他有一个女儿,叫阿英,三十多岁一直没结婚。这个老姑娘长得很奇怪,粗脖子,窄脸蛋,乍看以为是个甲亢患者。说起来是我的师姐,其实我和她不怎么熟,照老牛逼的审美标准,他的女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虎。

虹桥门户网bsp;第32节:第四章三轮方舟上的爱人(4)

阿英也在化工厂上班,工种不错,管污水处理的。几个游泳池一样大的污水池子,每天把药粉药水撒到污水里,使其中的有毒成分分解掉,然后就把污水放到河里去。这个工作很轻松,也没人来查她的工作质量,她要高兴了就把污水直接放到河里去,反正我们厂边上那条河,已经臭得连蚊子都找不到一个了。

我师父老牛逼有一辆28吋凤凰自行车,后来社会上开始流行助动车,最早最土的那一种,就是在28吋自行车后轮装个发动机,自行车立刻跑出摩托车的速度。这种车子非常危险,跑得太快,轮子会飞出去,像我曾经在白蓝面前摔过的一样,但肯定不只是把下巴摔破,搞不好会把整个下颚摔飞掉。老牛逼是全厂头号钳工,技术出众,他率先把自己的自行车改装成助动车,非常威风。该车冒着黑烟,发出轰炸机一样的怪叫,老牛逼就成了个暴走族,在一片黑烟之中呼啸而去。我师姐阿英起初是骑自行车上班的,后来她觉得老牛逼这辆车太扎眼了,具有明星效应,非常适合她这个老姑娘出去招摇,她就让老牛逼载着她上下班。那时候我们经常看见老牛逼在街道上飚车,六十岁的人了,开起车来大呼小叫,后面还驮着个女的,看起来很风流其实是他女儿。他还特地戴一副墨镜,斜背一个人造革的书包,搞得自己活像是公路电影里的小混混。那辆车我也开过,速度太快,而且坐垫位置极高,本身又只是靠钢丝和三角架撑着的(根本就是自行车),我在厂里骑了半圈,就觉得心脏受不了,连刹车都不敢捏,怕自己以抛物线的轨迹飞出去。

厂门口那座桥,每天早上会成为菜市场,郊区的菜农挑着蔬菜到这里来摆摊,挤得满满登登的。这时,老牛逼出现了,他骑着土摩托横冲直撞。只要听见那辆车的尖啸,所有的菜农都会挑起担子撒腿狂奔,并且高喊:〃不好啦土匪车子又来啦!〃这种场面让老牛逼威风到了极点,可惜,那车子不给他长脸,开了没多久,发动机出了故障,此后经常坏掉,于是你就能看见老牛逼踩着一辆带发动机的重型自行车上班,非常辛苦,后座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娘对着他破口大骂。

老牛逼对我说,他退休以后要开着这个车子去周游全国。我就赞叹地说,师父,照你这个车速,一个礼拜就能周游全国。我知道这是他的梦想,人人都有梦想,我也想周游全国乃至全世界,当然,不是开这种土摩托,磕上个小石子就能把自己蹦到美国去。

老牛逼造了这车之后,几经技术改造,终于可以有排档了,五级车速,除了倒车不行,基本上可以和桑塔纳媲美。他还在车龙头上装了一块透明有机板,权当是挡风玻璃,还装了一个会吡吡叫的电喇叭。其实喇叭纯属多余,他一直没解决这车的噪音问题。但是,从外观上,这车子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威风劲,他甚至计划把两辆自行车拼装成一辆三轮土摩托,只剩下车轴的问题还没解决,后来说改造成本实在太高,还是两个轮子比较实惠。再后来,他把土摩托技术推广到全厂,很多人都来找他改装自行车,每辆车收三百块钱的安装费,设备零件自理。厂里人开着这种车子到处闯祸,先是管工班的老徐把锁骨撞断了,再是糖精车间的张胖子飞到河里去了,还有钳工班的石卵一头扎进了民房。最后,地段上的派出所把老牛逼请去,勒令他停止这种祸国殃民的行为,罚了两千块钱,又说他是无证摊贩,把他的车摊也连锅端走了。

老牛逼和我之间是有感情的,但不是师徒感情,而是流氓无产者之间的感情。我从他那里什么都没学到,水泵也修不了,自行车也装不上去,但我总算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工人了,这很重要。连老牛逼都说,在厂里都混不好的人,出去只能饿死。后来他车摊被没收了,挣来的那点钱也全赔了进去,他非常懊恼,从前的自负化为云烟。他揪住我,很不要脸地说:〃小路,我把我的助动车改造技术转让给你吧,就收你两千块,你半个月就能收回本钱。〃我很遗憾地告诉他:〃师父,你可别忘了,我连自行车都不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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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四章三轮方舟上的爱人(5)

我去过老牛逼家里,猪尾巴巷,沿河的平房。戴城有很多河,所谓沿河的房子不是建在河滩上,而是用石桩打进河里作为地基,房子就造在河上。前门是用来出入的,后门则直接对着河,放下一个吊桶就能从河里打水。所谓〃人家尽枕河〃,枕字用得贴切。那时候出过一档子事,有户人家进来一个小偷,恰好被房主人撞见,房主堵着大门,高喊拿贼。小偷是个外地人,不知道这种房子的特点,拉开后门就往外跑,结果直接扎进了河里。对面的人说,只看见一道影子腾空跃下,划出一道弧线,优美而壮观。恰好一艘货船开过,小偷吧唧一声摔在船上,抱着腿大哭,估计是胫骨折断了。然后过来几个船民,把他捆了捆就塞到船舱里去了。可怜的小偷也不知道是被蒸了吃呢,还是腌了吃。众所周知,货船去往遥远的苏北、安徽,那些船民无比剽悍,落到他们手里就自认倒霉吧。

老牛逼的家,外面是一间低矮的厨房,里面是两间平房,一间归他和他老婆,另一间归我师姐阿英。河水散发着腐臭味和柴油味,飘进房间里,伴随着货船上的马达轰鸣,在这种地方住久了,会变得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想打人,而且内分泌失调。他们一家就生活在这里,老牛逼无处可去,阿英无人可嫁。

那年秋天下大雨,连下十二天,河水暴涨,货船就在他家窗口开过。有一天晚上,老牛逼全家都睡着了,有一艘外地货船上的船老大喝醉了酒,把船横着开。酒后驾车是违章,酒后开船是没人管的。那船一头撞进了老牛逼的卧室,顿时墙倒壁坍,电视机电冰箱全都掉进了河里。

老牛逼正在睡梦中,忽然被大船从床上掀了下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家里破了个大洞,洞口戳着一个巨大的船头。这很像一个噩梦,像他这样一个人,本来不应该遭遇到这么恐怖的事情。更该死的是,那个喝醉的船老大不但不求饶,还从破洞里伸进个脑袋冲着他笑,喷出一股酒气。我师姐阿英穿着汗衫短裤跑过来,看见这个场面,吓得尖叫。船老大看见一个露胳膊露腿的女人,因为天黑,加上他也喝醉了,所以没发现这是个丑婆娘,只顾着看她的胳膊大腿。老牛逼跳起来,抄起一把凳子,把那个笑嘻嘻的脑袋砸到了河里。后来从船上跳进来三五条大汉,也都醉了,手里拎着竹篙,竹篙前端包着铁皮,可以当长矛使唤。老牛逼被一篙子捅在嘴巴上,折掉了四个门牙。这还算运气,要是往他身上扎,那就是一个透明窟窿。他返身撒腿就跑,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直撅撅地摔在地上。

那几个船民到了码头上(其实是老牛逼的卧室),异常地兴奋,先是把他卧室里剩余的家产都砸了,然后抱着我师姐要非礼。我师姐阿英是出了名的老虎,虽然嫁不出去,但也不至于让流氓船民占了这个便宜。她飞起一脚,踢爆了其中一位的睾丸,又在另外一个人的肩膀上猛咬,把肱二头肌硬生生地咬下来一块。船民大怒,一拳揍在她眼睛上,然后抄起篙子要捅她,但屋子又小又矮,那么长的竹篙要掉过头来扎人,实在不易。趁着这个机会,阿英争脱魔爪,大呼救命,把周围的邻居都喊了起来。整条街坊的人都恨透了这伙开货船的,奈何平时抓不到他们,这次终于逮住几个,而且还是流氓强奸犯,于是一哄而上,趁着天黑,没头没脸地打上去,一直打到派出所的警车开来。

老牛逼的家,在这场混斗中夷为平地,仅有的几件家用电器全都掉进了河里,损失相当惨重。他本人被送进了医院,四个门牙是保不住了,还摔断了两根肋骨。我师姐则被盛传遭到船夫的强暴,又说她踢坏了人家的睾丸,咬伤了人家的胳膊。化工厂的人照例以讹传讹,说她一口把人家睾丸咬下来了,而且嚼巴嚼巴生吞了下去。这就更没人敢娶她了。

在这场恶斗中,关于我师母,也就是老牛逼的老婆,始终没有出场。因为她在大船撞进房子的时候就吓昏过去了,等她醒过来,发现家里已经成为了一堆瓦砾,她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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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第四章三轮方舟上的爱人(6)

事后,我拎着一袋苹果去医院探望老牛逼,我看见阿英站在病房门口,跟一个护士打架。她本人左眼乌青,这是被船夫打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打护士。她揪住小护士的头发,从脚上摘下拖鞋,玩命地照着人家头上打。护士尖叫,大哭,围观的病人则拍手叫好。我看到这情景,就断定师姐没有像传说中那样遭到强暴。一个被强暴过的女人还能这么凶悍的吗?我扑上去,拦腰抱住我师姐,把她整个抱离了地面。她总算撒手了,小护士像一辆救护车,呜哇乱叫地迅速消失在我眼前,只剩下阿英张牙舞爪在半空中挥舞着她的拖鞋。那伙看热闹的病人都夸我:〃小伙子,有手段!〃我心想,你们知道个鸟,老子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啊,要知道,我师姐发起狂来,六亲不认,劝架的人很可能被她误伤,她在厂里打架从来没有人敢去劝的,都是等她打得精疲力尽,才把她拦腰抱走。像我这样,在她最疯狂的时候去抱她,很可能像那个船夫一样,被她踢成一个太监。

我把她抱进病房,她才算消停一点。老牛逼平躺在床上,张着无牙的嘴巴,对我呵呵地笑。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指了指自己的嘴,只是笑,像个白痴。阿英说:〃他没傻,就是说话漏风,所以他就不肯说话啦。〃我问她,怎么跟护士打了起来。她说:〃小贱货,说要把他换到大病房去,八个人一间。我能不打她吗?〃

老牛逼不肯说话,我就听阿英重述了那晚的混战。她把自己说得无比英勇,一口咬住别人的肩膀,一脚踢飞别人的卵泡。我心想,你要是知道外面的谣言,说你活吞了人鞭,大概就没这么得意了。后来,我想起自己带来的那袋苹果,刚才劝架的时候被我放在走廊里了。我回到走廊里去找,发现几个吊着胳膊、打着石膏的病人,每人手里拿着个苹果,正在那里啃呢,还他妈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还有那个护士。我离开病房的时候,经过护士值班室,看见她在里面哭,好几个护士围在她身边安慰她。我挺喜欢护士的,她们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很干净,不像我,一身不蓝不绿的工作服,脏得像个泥猴。我凑过去看她,按理说,我是把她从魔爪中解救出来的人,无论如何,她应该感谢我一下,我也没指望她扑到我胸口低声抽泣。结果,那伙护士不约而同地指着我的鼻子,说:〃滚!滚出去!你们这伙糖精厂的流氓!〃

于是我落荒而逃。我看出来了,这他妈根本不是骨科病房,而是疯人院。

老牛逼住院以后,我独自去卸水泵。这个活,我已经轻车熟路,不需要他陪着了。有一天我在干活,工会的徐大屁眼来找我,对我说:〃路小路,下午一起去医院。〃

我问他:〃去干吗?〃

徐大屁眼说:〃去送你师父。〃

我说:〃他死了吗?〃

徐大屁眼说:〃放屁。送他光荣退休。〃

下午,我坐在一辆卡车后面,十来个青工哐哐地敲锣打鼓,车子一直开到了医院门口。那时候退休都这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这就是说,在锣鼓声中,你一生的雄绩伟业都结束了,即使是老牛逼,曾经打过车间主任,调戏过姿色阿姨,也只能接受这种事实,从此做一个天天打麻将的糟老头,一直到死为止。

那天我没有敲锣,工会干部让我捧着一个镜框,里面是老牛逼光荣退休的证书,像是一张奖状。我捧着它走进医院,仿佛是捧着老牛逼的遗像。别人都很喜庆,唯独我神色哀恸,假如我的内心也是一个世界,老牛逼就是这么死在了我的世界中。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正是他六十周岁的生日。

九二年的秋天发生了很多事,我都记不得了,记忆中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好像一部默片,有一些鬼影子一样的人出现在银幕上。时间其实是很公平的,经过时间,你所爱的人,所恨的人,都会变成鬼影子,在记忆中毫无理由地走来走去。

那年秋天真是邪门。以往总是春天发大水,那年秋天竟然连下了十二天的大雨,河水涨起来,导致老牛逼家里戳进了货船。在此之前,工厂里也被水淹没了。糖精厂的地势比较低,一旦河水涨过某个位置,阴沟里的水就会倒灌上来,好像喷泉一样。这水又脏又臭,假如你有兴趣尝尝,会发现它是甜辣的,甜的是糖精,辣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甲醛,可能是化肥。这都是糖精厂往河里排放污水的后果,污水倒灌就成为每年的法定节假日。

虫工木桥◇bsp;第35节:第四章三轮方舟上的爱人(7)

在涨水的季节里,街道也被河水覆盖,水退下去之后,有一层黑色的泥浆留在道路上。有时候也会有鱼从河里游进厂里来,我在工厂里曾经抓到过一条一尺来长的鲢鱼,但老牛逼说这不是河里的鱼,是从乡下鱼塘里逃出来的,化工厂附近是不会有鱼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耗子。老牛逼说,这鱼也吃不得,都是受了污染的东西。我决定不相信他一次,拿回家一烧,烧出一股火油味道,连野猫都不肯吃。

每逢此时,厂里就停产放假。工人都回家去了,干部们则留下那么几个值班。车间外围垒起草包和蛇皮袋,里面放几个水泵,日夜不停地往外抽水。

在这个所有工人的节日里,钳工却得轮流值班,因为水泵在工作,我们得时时监控那些水泵,及时排除故障。那天轮到德卵和老牛逼值班,当然,作为他们的徒弟,我和魏懿歆也得陪着他们。我们坐在钳工班的桌子上打牌,头上是雨水,脚下是臭水。魏懿歆的牌技是我们四个人之中最好的,这人虽然是个结巴,记性却好得出奇,什么牌都能记得住。后来老牛逼建议我们赌钱,对此魏懿歆也表示同意,我当然就更不可能示弱了。结果,开了赌局之后,魏懿歆一路狂输,脸都输青了。照厂里的规矩,赢钱的人做东请客,我们三个都赢了,就凑钱给魏懿歆买冰棍吃。德卵说,他去买冰棍。德卵是一个很勤劳的人,平时干活都抢着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所以他才能当上班组长。他穿着拖鞋出去的时候,老牛逼说:〃当心别踩着电线啊,把你电死。〃德卵说电闸都拉下来了,没问题的。

德卵回来时,手里捧着几根冰棍,脸色发白,两腿打飘。我们发现他小腿上不知被什么利器划开了,一条半尺多长的口子,正在往外淌血。老牛逼说,必须马上送医务室包扎,但不知道白医生在不在。我们三个抬着德卵,蹚着臭水,来到医务室楼下,看见那扇窗开着,我喊道:〃白医生!白医生!〃白蓝从那窗口探出脑袋,看见是我,就问:〃你又怎么啦?〃我很开心地说:〃不是我,这次是德卵。〃

我们把德卵抬上楼,白蓝只看了一眼,就说送医院吧。这节骨眼上魏懿歆忽然摔倒了,他脸色发白,身上出虚汗,倒下去之前还没忘记对我说了一句:〃路小路,我晕血了。〃

晕血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好端端的人看见鲜血就会像羊癫风一样倒下去,而且这种病据我所知,都是发生在男人身上。比如说,我见过管工班的王猴子打架,他抓起一块烧红的煤球就按到了人家脸上(他自己戴着皮手套),这种打架不是小混混斗殴,而是旧社会的流氓土匪。据他自己吹嘘,他还用砖头拍过孕妇的脑袋,我们都吓得要死,不敢惹他。后来厂里体检,大家排队抽血,王猴子看见那些抽满鲜血的针管就躺在了地上,妈的,这和我想象中的流氓土匪相去甚远。从这个事情上我也得出了个教训,一个人是不是晕血,和他是不是残暴,没有太大的关系。假如有人对你说,他看见鲜血很害怕,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把烧红的煤球按到你脸上。

魏懿歆倒在医务室,老牛逼气坏了,用拖鞋在他脸上踩了好几脚。魏懿歆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哼哼都没有,我们只好把他架到妇检椅上躺着,没办法,体检床被德卵占了。白蓝对老牛逼这种残暴的行为很不满意。老牛逼说:〃这个狗东西,关键时刻一贯装死,难怪他考上大学了。〃

白蓝说,魏懿歆问题不大,德卵正好相反,问题很大,一定要送医院急救。她用一卷纱布绑住德卵的小腿,纱布立即被血染红了。白蓝指了指我,问:〃路小路,你怎么样?〃

〃我啊?〃

〃愣什么愣?赶紧背人啊!〃

我看了看老牛逼,老牛逼说:〃别看了,今天停产,起重工都回家休息去了。〃

我打电话给驾驶班,叫车。驾驶班的司机说,别指望了,厂里的车子排气管都进水了,一辆都开不动,唯一没进水的是一辆十吨大卡车。他冷冷地说:〃就这辆十吨卡车了,你要想玩的话,你自己把它开走好了。〃我对着电话骂,去你妈的。后来我在楼下找到了一辆三轮车,白蓝和德卵都上了车,白蓝把自己的雨衣盖在德卵身上。老牛逼也要上车,我说师父你要上来的话,这车就该塌了。白蓝对老牛逼说:〃你还是在这里照顾魏懿歆吧,把他工作服脱下来透透气就好了。你去医院也是白搭。〃

←虹←桥书←吧←bsp;第36节:第四章三轮方舟上的爱人(8)

我们走了以后,老牛逼就在医务室里照顾魏懿歆。后来,据魏懿歆说,老牛逼这个混蛋非常变态,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妇检椅,觉得很好玩,就把魏懿歆的上衣扒了,把他两条腿放在了托架上。老牛逼就坐在边上,一边抽烟一边欣赏着。厂里的值班干部听说有情况,跑到医务室来询问,就看见魏懿歆光着膀子叉开双腿躺在那里。干部说,简直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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