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却是出奇的平静,不多日楚婉儿一行已平安回到扬州城,到得“一医堂”,楚一医见店里有云教的人日常看管,除不问诊外,药铺的生意仍然照旧,不禁高兴得呵呵大笑,又对楚婉儿说:“女儿啊,你看云飞这孩子不是挺好的吗?”楚婉儿嗔道:“爹爹,干嘛又提他!”老头儿看了看迟静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心想,这女儿大了,心事是难测!想当初,她对燕云飞不是也很中意的吗?为什么现在这样青睐这小子了?迟静之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
当晚,迟静之到楚婉儿那里,邀她出去走走。他说:“婉儿,静之心里有些闷,看在一路平安的份上,就陪静之去散散心吧?”楚婉儿拗不过他的软求,只好跟他一起去了。夜晚的扬州城自有别样的繁华,楚婉儿就跟迟静之介绍,哪儿比较好玩,要买什么东西就到哪儿,要请客就去哪家,要游玩什么地方的风景比较宜人,如是等等,迟静之一一记住,偶尔也多问几句。迟静之还打趣说:“婉儿你看我那天的表现好吧?可惜伯父他不肯答应呢!”楚婉儿就笑着说:“呵,这事啊,你不要觉得没有面子,我不是答应你了吗!”迟静之就认真地说:“静之的真心,婉儿你是知道的,不过静之不会勉强你,静之会等,等你慢慢地能接受我。”楚婉儿就默不作声了。迟静之也就不再提起。就这样信步地走着,不觉也到戌时了。楚婉儿忽然心里有些莫名的惶惑不安,似乎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对迟静之说:“迟庄主,婉儿心里很不踏实,别是有什么事。”迟静之闻言,便说:“好,那我们赶快回去吧。”不料才转过一个街角,就闻远远的一片人声鼎沸,“一医堂”方向火光冲天,俩人暗道不好,全力赶过去,一医堂已被大火吞没。
楚婉儿不顾安危冲进火海,凭感觉找到父亲的房间,房门大开着,毒蛇一般的烈焰正在房间里肆虐。楚婉儿甩开迟静之的手直闯进去,一边大喊:“爹爹!你在哪儿?”忽然“啊”了一声。迟静之随后赶到,只见楚一医被两个灰衣人制住,其中一人的长剑正架在他的颈上,一个青袍蒙面人正坐在桌边,在烈火熊熊的背景之下,这一幕简直是人间地狱!见楚婉儿和迟静之出现,青袍人嘿嘿冷笑道:“我们谷主有话,现在为我们效力还为时不晚,亲事也可照旧,你们究竟答不答应?”迟静之上前一步,“阁下是齐云谷的人么?有话好好说!先把楚伯父放开!”楚一医见女儿到来,脸上现出慈爱的微笑,他高声道:“婉儿啊,你记住爹爹的话,千万不可受他们的胁迫,你心里喜欢谁,就嫁给谁,爹爹一把年纪了,早已想要去找你的母亲了。”说着抬手抓住面前长剑,顺势只一抹,顿时鲜血喷涌,人往前一扑,就栽倒在地。楚婉儿凄惨地喊了一声,直抢过去,摔倒在老父面前,她抓住楚一医的手,拼命大喊:“爹——爹你醒醒!看看婉儿啊爹爹!”楚一医努力睁开双眼,嘴唇翕动。楚婉儿泪如泉涌,徒劳地用衣袖捂住父亲颈上那可怕的伤口,身为医生的她,心里明白老父的生命已经没救,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楚一医断断续续地说:“迟、迟庄主,请、请你——”他的手颤抖着抬起,想要再抚摸一下爱女的面容,然而只无力的举到半空,就忽然垂落下来,一丝笑容就此凝结。楚婉儿拼命喊叫着摇晃父亲的身体,但楚一医再也没有反应,她明白父亲已从此舍她而去,心血逆行,顿时晕了过去。
青袍人自桌前站起,见迟静之抱起楚婉儿大喊:“婉儿——”并急将手掌抵在楚婉儿的后背,全力为她调理内息,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不禁悚然动容,他暗暗叹了口气,不禁也佩服这一老一少的硬气,他对两名灰衣人打了个“跟上”的手势,闪身消失在火海之外。
迟静之抱起楚婉儿之时,房梁业已烧坏,格格作响,眼看着要坍塌,他抱着意识模糊的楚婉儿冲出房间,把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又折回来抱起楚一医的身体,尽力向门外冲去,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房梁轰然倒塌下来,发出可怕的响声,饶是他轻功了得,左肩仍挨了重重一击,他强忍剧痛,咬牙提气急纵,幸得安全逃离。
当火起之时,燕云飞正在扬州分坛总院召集会议,商讨次日前往杭州之事。忽然属下急报一医堂起火,燕云飞暗道不妙,急忙赶去时,迟静之正跌坐在地,虽然伤重,却顾不上自己,只在慌忙救治楚婉儿,燕云飞赶到,俩人合力,终于将婉儿救转。但见她悠悠醒来,却神情悲痛,一言不发。迟静之勉强支撑道:“燕左使,请你照顾一下婉儿。”他自己撕开衣袖,用手摸索着被房梁砸断的肩胛骨,一块块对好,额上掉下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可怕。燕云飞心中不忍,撕下自己的内衫衣襟,又从怀中取出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小心地为他包扎停当。迟静之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多谢了!”燕云飞内疚道:“迟兄莫要说这话,说来都是小弟照顾不周。这一路上也太太平平的没有什么事,没想到今晚遭此大祸。”迟静之道:“我刚刚见到他们了,自称是齐云谷的人。”燕云飞道:“都怪小弟疏于防范,今晚小弟就不该离开这里的。”迟静之摇摇头,想到婉儿必然会怪他先前执意要她陪着去走走,没想到离开的这一会,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大错既已铸成,他心里发誓这辈子要倾尽全力照顾好婉儿,哪怕她恨他,哪怕她不把他搁心上,也终究是自己欠她的。
须臾之间,云教的人已经赶到,大火终于被合力扑灭,但一应物事几乎全部化为灰烬。燕云飞欲搀扶楚婉儿离开现场,但楚婉儿只是凄然摇头,不肯离开父亲,无奈之下,燕云飞只好点了她的昏睡穴,才得以抱她到扬州分院安置。
次日晨,燕云飞遣人前往杭州,告诉慕容寒一医堂遭袭,楚一医被迫自尽之事,并说因料理丧事事宜,暂不能如期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