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接着想,就觉得他根本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如果自己有用,她就不会爱上别人了。
世上多的是你爱我我不爱你的孽缘,有时候实在无奈也会问问老天,如果有的人注定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让他们遇见。
红线被牵得乱七八糟,难免有几个打上了死结。老天大概也说不清楚。
时间一晃就过了五年。段从以前从未觉得自己会有衰老的一天,可是到底,他还是老了,老人多少都会想念安定的日子,有家人的陪伴,度过漫漫余生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
他有了一个女儿,女儿的母亲是他年轻时候一笔风流债。他欠了那个女人不少,可尽管不少,风流债始终都是风流债。
段从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男人。他的爱,凉薄到分给了一个人,就再也多不出其他的。也许,曾经也有过温柔缱绻,在床上的时候也曾漏出过一星半点的真心……可那少得可怜的真心,犹如黄粱一梦,支撑不了任何。
有人荒唐,有人却认了真,于是辜负不可避免。
可是就是这个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女人,在离开人世之后,给了他心爱的人,唯一的指望。在她最难最痛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点点治愈了她受伤的心。
她一点点开始会笑,伤口一点点结痂。段从原本以为,他们三个人会想真正的一家三口一样,一直安宁幸福的走下去。
安安静静地陪伴,一生会过得很快。即使她永远无法再爱上他。
可是你看,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圆啊。注定的人,就算绕了再远的路,终究还是会相遇的。老天永远只会听见善良人的祷告,他是一个恶人,他伤过太多人的心,他不配被眷顾。
沉湎在美梦中太久,渐渐迷失自己,以为梦就真的。在那个男人回来的那一刻,段从就知道,是时候该醒了。
段从有时候也会怨恨她为什么会是这样没有原则的人,被那个男人那样放弃过、欺骗过,依旧可以原谅。
段从其实知道,只要一个字就够了。爱。她爱那个男人,所以就有了原谅一切的理由。
相爱的人能够重逢是好事,分开才是最狠心的惩罚。他明明应该大方祝福,可他却小心眼地躲在了阴暗的角落,不肯多说半个字。
段从觉得自己太累了,累到不想伪装良善。那是他一直欠缺的东西,他的仁慈从来只对那一个人而已。如今看来,她似乎也并不十分需要。
那样也好,人生就该如此分明。有的人注定陪伴一生,有的人却只能相伴走过一程,命中注定是亿万分之一的运气,他没有,总有人会陪她。
其实那个男人看起来似乎也不错。有钱有貌有势,除了性格温吞,爱一个人却不会表达,大抵还是个良伴。
虽然段从左看右看看了这么多年,始终觉得男人不如自己。不过她喜欢,她喜欢就好。
天大地大,相爱最大。
段从想,自己真的是老了。老到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爱的人与别人长相厮守,也仅仅只是感到一点心酸。
老到即使心爱的人将来的喜乐都与自己无关,也仅仅只是觉得遗憾。
段从陷在软皮沙发里,长腿交叉微抻。灯火都熄灭了,屋内屋外的黑暗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从俯瞰下去,窗外是终年不散的十里洋场,连带那上方的空气都是纸醉金迷的味道。
然而段从已经很久没有在深夜出门了。他似乎慢慢开始习惯了蛰伏在静谧的黑暗中。从黑夜到白天的距离不算长,一瓶伏特加,一盒烟,一个人,足以消磨。
遥控器就握在手里,无聊地转换着频道,即使是深夜,电视里播放得依旧是一些千篇一律,裹脚布似俗不可耐的肥皂剧。他按下静音键,然而换台的手指却没有停下来。
夜,在他的沉默与烦躁中,愈加显得格外安静而不可抵抗。
这世界一半的人都睡了,而另一半的还醒着。就好像幸福和不幸的几率,大概也是一半一半。
段从只是习惯性地失眠,可他却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不幸福。只是在所难免的,有些寂寞。而这种寂寞,已经无人可以诉说。
酒瓶里的酒慢慢见底,可他依旧清醒地可以看清香烟的橘色火芯在指尖明明灭灭,是清晰的一颗,没有重影。
烟灰掉了一地,烟已经燃烧到了尽头,不知不觉有些烫手。
手机很安静地放在茶几上,和那些杯具放在一起,不声不响,没有半点动静。
公司里除非发生天大的事,段从习惯了无人敢轻易打扰的日子,而这所谓比天还大,只怕屈指可数。
他的近期通讯录上通话记录寥寥,大多是别人打来,大多是她。
其实段从已经想开了,他一把年纪,早已不喜欢强人所难。倒是她,反而有些难以释怀。
那只是一种内疚,无关爱恨。段从太懂这种滋味,就因为懂,所以无法帮她排解,更无法安慰。
、段从番外:千帆过尽(下)
段从番外:千帆过尽(下)
倒是那个变态,许久没有跟他联络。
天光快亮的时候,段从看着满目狼藉,毫无设防地想起了那个烦人精。
那时候他们还不到二十岁,刚进大学,冲动而懵懂。两个同样年少出色的男孩子狭路相逢,自然是两看相厌。可谁料想,不打不相识。
那时候的时光真是好,他冷情冷性,那个烦人精嬉皮笑脸,明明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偏生对了路子,好到可以穿一条裤衩。自己替他砍过人,他替自己挨过刀,要说是过命兄弟,也不过如是。
他是第一个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人,那些遗憾,那些真心,那些不堪,还有那石头里开出的花。而自己,却并不知道这个烦人精的秘密。
说来真是可笑。第一次洞悉烦人精那不可告人的心事,已经是他们相识三年后的事情。
那一晚宿醉后归家,烦人精以为自己睡着了,便在沙发上偷偷吻了上来。很轻的碰触,几乎一触及离,除了嘴巴上温热的触感,几乎连个吻都算不上。
可惜的是,那时候他虽然晕乎地睁不开眼,大脑却是清醒的。
当自己成为了别人心中的秘密,而秘密又不再是秘密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随之崩塌。
他和那个烦人精的性格中大抵都有些刚烈的强硬,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意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