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早恭谨地立在一边,对上玄瑾的目光,微微一笑,从容拱手叫了一声,“独孤大人!”神情平静安然,只是耳廓仍余了一点红晕。
玄瑾冷冷看着他,半晌才也拱手一礼,只是没说话。
先生又是勉强一笑,然后转身,对我躬身道,“既然陛下有事,臣先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却又道,“彦之你身体才好,回去多歇歇吧,嗯,晌午朕会去找你,咱们再接着谈之前的事情。”
先生应了声是,行礼退下。
我这才转过头,正对上玄瑾清亮的眸子。我怔了一下,欲待说话,他已收回了目光,伸手从怀中拿出两封信,呈给了我。
我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仿佛有些失落,但这样的情绪波动也不过瞬间,随即我便恍若无事地接过了信。
打开一封看去,正是我这次让玄瑾调查的,当年宫变之时夏咏心的所有行动。我细细看完,不由轻叹一声,犹豫片刻,却又把信放好,还给了玄瑾道,“茗锋,你和二哥是朋友,这件事,朕交给你,你来决定是不是要把这个给他吧。”这封信让我来处理,很难不假私心,不如让二哥的朋友来决定,或许才能做出对他最好的选择。
玄瑾只淡淡应了声好,便把信收了回来。
然后我展开第二封信,只看了几句,眼睛已不知不觉睁得大了,读到后面,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喜悦,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最后,几乎是有些激动地骤然抬头道,“这消息可确实?太好了!”
这次玄瑾索性连话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我本也不是真对消息的可靠性存疑,只是心中高兴,忍不住要说些什么,因此也没顾上玄瑾的反应,只兴奋地喃喃自语,“太好了!如此一来,西域大事已定小金、苏黎,干得漂亮!”然后,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没想小纪竟真是一心归顺了我大燕,倒是我之前太过谨慎了”
我自己嘟囔半晌,又兴奋地在船头转了好几圈,偶一转头,这才注意到玄瑾正眼望远方,不知出什么神,容颜清冷,白衣随风飘舞,颇有出尘之意,却也带了几分孤寒。
我怔了一下,心中欢喜顿时如被水浇灭了大半,口中苦涩难言,几次张口,却都能未出声,最后只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船队到得秣陵城外,当地官员百姓如何欢迎、场面如何热闹自不必提,只说一行人在城外终于弃舟登岸,然后摆齐仪仗,隆重张扬地慢悠悠往行宫而去。
一路行来,初时只见烟柳之中,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清雅如画,可惜时已近夏,桃李已谢,不过还有丛丛牡丹芍药点缀其间,正开得好。再往前走,经过集市,果见街市宽阔,店铺密布,平日定然十分热闹。后面几条街就全是高门朱户,深宅大院了,这时,抬眼望去,赫然可见一座宫城巍峨宏大,就在前方。
这里自然就是秣陵行宫了,不过说实话,叫行宫实在委屈了它,这里规模之大,只略逊于北京幽燕的禁城,因为这本就是当年南梁的皇宫。当年太宗兵临城下,梁帝几乎未曾抵抗,便已率众投降,故此秣陵城连同南梁皇宫都得以保全。当年,太宗十分喜欢江南的风物,平定天下之后,一年中倒有半年是住在秣陵行宫的,后世诸帝虽鉴于种种原因,再不曾那样长期驻于此地,但依例七八年也会南幸一次,这里都是必经之处,所以一直被人精心打理,保持着全盛时的风貌。
不同于北京的禁城,以明黄正红为主色,浓丽张扬,这里却是以玄素两色为主,显得宁谧庄重。此时已近晌午,我决定待午膳之后,稍事休息,再召见众臣,赐宴也放到了晚上,所以我们绕开了大殿,直接向后面行去。
进入后宫,花木渐多,但最多的却是竹,看来南梁的第一位皇帝对竹定是颇为偏爱,整座后宫竟似融于了竹海之中。只见丛丛幽篁,掩映着疏疏落落的楼阁殿宇,清幽到有些凄冷。大概因为江南多雨,殿宇檐宽廊深,重重回廊几乎将所有宫殿连在了一起,竹荫下的回廊幽暗深远曲折无尽,让人不禁升起一种错觉,顺着这重重回廊一直走下去,或许就能走到那已被尘封的遥远岁月,走入那个逝去的朝代。
缓缓行去,我渐渐有些恍惚,这里,好像有点眼熟呢对了,这儿可不是像足了泠泉宫?我呆了一下,猛地摇了摇头,然后,仿佛逃避什么似地,骤然加快了脚步。
当日午膳安排在了后园湖畔的竹语阁中,我选这里,是因为这里三面临湖,恐怕是内宫之中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了。至于人员,我犹豫一下,最后邀了二哥、玄瑾、先生还有谢曦,无论如何他们几个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近之人,而且以后彼此之间少不了要打交道的,我自然希望他们能融洽相处,至不济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平和也行啊。
结果,刚到竹语阁,我心中的美好希望就被打碎了一半那时我刚和先生议定了那件事,然后两人说说笑笑来至阁中,却见屋中只有谢曦和锦帆晴霞三人已至。三人立于窗畔,一面赏景,一面低语,见我进来,瞬间犹豫之后,还是先后跪下行礼,只是神情各有不同。
我自然急急两步抢上前去,扶起了谢曦。不过这样一来就和后面的先生还有服侍的人离得远了,结果,扶谢曦的手还没松开,已听到锦帆压得极低的质问,“你什么意思!让我家公子住在宫里?”
谢曦闻言没出声,手指却轻颤一下,随即就从我掌中抽回了手。
我怔了一下,却不知如何作答。虽然之前他也是住在我的行邸,不过毕竟条件所限,内外分界并不是很清晰,但到了这里,外殿内宫清清楚楚,纵使他们想忽视也是不可能了。我却任由从人将他们安置在了后宫,也难怪锦帆愤怒。只是这其中的原因我却无法明说,说了也只能让他更愤怒。难道我能直说,把人放在身边是为了便于监视?或者我希望能离他近一些?于是最后我只淡淡看了看锦帆,一句话也没说。
见到我这爱搭不理的样子,锦帆眼里差点没窜出火来,身形一动就要扑上来,当然立刻就被谢曦晴霞一边一个抓了回去。
这时只听门口一个清亮的声音笑道,“咦,咱们好像来得晚了,错过了好戏。”
我霍然回头,只见一人锦袍玉带容颜俊美,一双凤目满含笑意,正是二哥。而他身后一人,乌发雪肤,白衣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