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_刀锋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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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伙计,这个小妞真不赖!哈哈!我真想用手摸一摸才开心哩!”邓世明压低声嚷道。

吃完早餐后,我们起身向邓世明道别。小雪已坐上车。邓世明郁郁不乐,因为我们真的要走了。“伙计们,再见了,下次来都昌可要来看我啊。”

“当然会!”黑子说。他甚至要邓世明跟他一起回老部队看看。邓世明说,他得好好想一想再说。再见了,再见了。我们把汽车发动,在那铺满霞光的街道上穿行、消失。我侧过头看着邓世明的身影。不知为什么,这家伙在那儿站了足足两分钟,目送着我们的汽车离他而去。老天才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悲哀。他的身影越变越小,可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一只手高高地举起,就像个船长。我伸长脖子想再多看他一眼,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以至完全消失。放眼朝东方望去,在金色阳光照耀下,一排排高大浓密的柳杉林一直伸向蔡岭,从那儿再向右行驶一个小时即可以到达九江。

我和小雪坐在汽车的后排。“你那位朋友经常去我们酒吧喝酒。”小雪抬起头,微笑着说。我点了支烟,往后靠了靠身子,没有理她。可不一会儿她对我斜视了一眼,目光有点忧郁。我开始对她有些好感。“你去九江干什么?”

“办身份证。”

“你就不是江西人,办什么身份证。”

“可他们告诉我,说可以办的,只要花500块钱。”

“老天!你去哪儿办啊,据我所知,你是外地人,在公安局户证科是办理不了江西身份证的。”

“可我一定得要办一张身份证才行。”她告诉我们,她有一本银行存折,上面存有5000块钱,如果没有身份证就取不了钱。“你难道不记得密码吗?”黑子转过头问她。

“密码不在我身上。”

“存折在你手上,密码却在别人手上,哈哈!”黑子笑着说,“这我可就不明白了。”

“真的,大哥,我没骗你,我存折还在这里哩。”她从一只红色的手提包里翻出了一本绿颜色的存折本。这是一本农业银行的活期储蓄存折本。户名:李小雪,开户存入金额:5000元。

“那你密码给谁了?”我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密码在我表姐手上。可她没有告诉我,她说过三个月才能告诉我,可现在都快两年了,我一定要找到她。”汽车减慢速度,像在鸣咽似的爬上一个丘陵。小雪开始告诉我们她的一些经历。她说,她原本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但自从她母亲不幸因病去世后,父亲就娶了一个后妈;可是这个后妈总是骂她,对她一点也不好,父亲对她也十分严厉,因而就出走了。自己是被她表姐带来江西的。她表姐说,帮她在江西找到了一份工作,包吃包住,工资每月能拿到2000块。“表姐还说,一到江西,那单位的老板会预先付给我5000块钱工资。”她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神色恍惚。

“那是什么单位呵,这么高工资?”我问她。

“是开煤矿的,”她说,“那老板是湖北人,五十多岁,姓祁。那煤矿离县城有四十多里路,那里有很多农村小孩在做工,他们年纪比我还要小。”

“你为什么不在他那里上班?”

“他不让我做工,要我陪他睡觉,他说他会对我好。当时表姐把存折给了我后,就说要回去,我说,不行,表姐,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要跟你走。可表姐不肯,她说她会常来看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我心想。我问她在煤矿上还遇到什么事没有,是怎么脱身的。“到了煤矿,他不让我走,把我关在一个房间里。我感到非常害怕,我拼命喊救命,可是没有人理我,我又大声哭,眼泪都哭干了,也没有人理我。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我心里越来越感到恐慌。我得逃跑,可那次逃跑,真是太难了。门被反锁,我得要从二楼的窗户往下跳。得躲在树林里,在地上爬行,越过河沟,爬上山,面对运煤的司机、大狼狗、保安以及始料未及的死亡危险;我得沿着山脊钻出树林,躲开追踪者,远离小路和公路。在武宁县城郊外,我溜进一个加油站,他们看见我的样子当时都吓了一跳,以为我是个疯子。我说我没有疯,就跪在地上,求他们救救我,送我回家。后来,有一个女的拿出一套干净的工作服给我穿,我身上穿的那套衣服都被撕烂得成了碎片,膝盖也裂开了口流着血,身上到处都是被丝茅和棘刺割破的伤口,满脸都是泥渍,头发又脏又乱。他们把我送去医院包扎伤口,请我去他们家吃饭。两天后,我到了九江,在一家啤酒分公司找了份工作,本打算赚够路费再回杭州,但公司却为我租了房子,付给我的工资也不少。我也交上了一些朋友,还认识好几个帅哥。后来公司就安排我去都昌做促销员。就像现在这样―”小雪说到这里就沉默无语了。我看到她忧郁的眼里有一汪泪水,她衣着单薄,整个身子都在瑟缩颤抖。这情景使我很内疚,不忍心再去问她什么。我握住她的手,我们允诺,一到九江就会想办法帮她搞张身份证。她枕在自己柔软乌黑的头发上。她可爱的肩膀靠着我,我紧紧搂着她。她喜欢我这样,顺从地偎依在我怀里。

汽车沿着北高南低的汪墩褶隆继续往东行驶,阳光灿烂,透过挡风玻璃射进车内,我们的车一直迎着太阳开去。戴着解放帽,穿浅蓝色中山装和草鞋的农民追赶着牛群,偶尔从车旁闪过;道路两旁,不时看见农家房顶上的烟囱里升起了缕缕炊烟,多么舒适,多么温暖。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曹便港的峡谷,但见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在微风中摇摆。蓝色的天空格外辽阔。

在张岭街附近,黑子把车停下,他站在路旁草地上,指着前面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一片房屋说:“伙计,我是在那儿上的中学,咱们过去看看去。”他一路兴致勃勃,边走边聊起他小时候上学的一些趣事。他说在冬天的时候,教室里特别冷。那些窗子几乎都没有玻璃。冷嗖嗖的寒风一刮进来,人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冰冷;这种冷是那种冰彻透骨的寒冷。他们只好不停地跺着脚,整个教室都是这种声音。但一到课间休息时间,他们就全部嘻嘻哈哈、生龙活虎的涌到教室外,一排排整整齐齐站靠在墙壁晒太阳,十分惬意。晚自习时,教室里也经常停电,幸好配有煤油灯。他们将一本书打开,罩住灯以挡从窗外灌进来的寒风。在煤油灯下,大家围坐在一起学习,那是非常温馨的,它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自习一般都到十一、二点钟结束。他和冬梅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在冷风习习的冬夜,在树丛、荒野和蟋的“唧唧”声中,他和冬梅沿着校园长长的晦暗的走廊,穿过了草地和球场。那时冬梅只有十五岁,穿粉红色毛线衣,扎着两条小辫子,月亮就在他们头顶缓缓移动,时而明亮丰满,时而暗淡下来。那是他们最甜蜜的中学时代的生活时光。

我们走过马路,轻松地踏上了张岭街。我向街道四周望去,一些说不出风格的水泥房屋、樟树、河柳、当街小店、餐馆、三轮载人摩托车、菜摊、四处串来串去的农民和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成形状的米花糖、菱角、马蹄的女人等等,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纯朴和粗野;他们就像一滴水珠掉落在时间的河流,静静流逝。

我们横穿过几个乱七八糟的街区,在浓密如林的院子里,耸立着一幢幢房屋。这些房屋以n型排列,中间有大片绿地和一个蓝球场。这里就是黑子所说的张岭中学。“我认识一个诗友,他就在这里的,咱们这就去拜访他。”

“你诗友叫什么名字?”我问。

“摩罗。”

“我读过他的作品,格调忧郁、温情、反叛。”

“伙计,是啊,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的确是这样。‘他走进了无物之阵,但他举起了投枪’,他就是这样的战士。”

我们在一幢小平房的教师宿舍里找到了摩罗。他住在一个面积有二、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桌子上搁着一幅眼镜和一本翻开的书。房间的四壁也全是书架,从地板上一直抵到天花板,诸如《四书五经》、《古文观止》、《复活》、《野草》之类的书,洋洋大观,有数十卷之多。我们进来的时候,他正提着一桶水,手持扫帚忙个不停。我们像一阵风似的突然来到,使他感到很惊呀。他身材瘦长,面色苍白,说话慢条斯理。当你同他开口说话时,他也从不立即对你所说过的话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在那里静静地倾听、思考。他的眼睛是深沉的、睿智的,只要他一抬头望着你,就好像要把一切都看透似的―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体验人生和命运的极乐境界。但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我们都围坐在他周围,听着黑子朗读他那悲天悯人、具有启示录意味的疯狂的诗歌,笑得前仰后拜。他真像个大学者。我们于是相继出门,来到黑子和冬梅在冬夜曾经走过的草地。我想目睹十年前的张岭中学,那时他们都还是一群孩子。春天,清晨,三尖源下阳光和煦,油菜花盛开,他们怎样充满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坐在阴冷潮湿的教室里挑灯夜读―黑子和刘国全跑去草地右边的篮球场上玩起篮球来。他们比赛投篮,看谁投篮命中率高。两人只要站在原地,把篮球投进三米开外的球篮就得分。我看见黑子瘦瘦的面庞生机焕发,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双臂将篮球轻轻举起,然后猛然用力一掷,那篮球便稳稳当当地落进了球篮的尼龙绳网里。“就这样,是吗,哈哈,三分了,伙计。”他在狂叫。“你球不能落地,你要接住它继续投篮,可是你没有,你输了,伙计,拱球。”刘国全大声嚷嚷。黑子只好四肢趴在地上,用头将球顶出,而刘国全正一脸得意洋洋地叉开双腿站在球篮下,直到那篮球完全从自己的跨下滚过去才肯罢休。

不过,我们得继续上路。我看见学校那小小食堂的屋顶上,烟囱里冒出了缕缕青烟。我闻到了紫皮蒜、辣椒炒鱼的味儿。

一小时后,我们才回到汽车上,我和小雪都等得不耐烦了。小雪已拿定主意,她告诉我要在九江先住几天,等一拿到身份证就去武宁取钱。我们驶出张岭街,在湖口吃午饭,然后乘船渡过鄱阳湖,便一直驶向九江。我惊异地发现前面的建筑群阳光闪烁。“炼油厂!是炼油厂?九江到了!”巨大的储油罐和炼油厂已隐约可见,就像城市一般。空气中充溢着石油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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