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向她打听我想了解的事情：“姐，那你们都江堰那个店的东西，都搬回来没有？现在你们的车还能够进去不？”

“没有呢，就是准备明天一早去搬。你不晓得，”姐姐闭闭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今天一早我们去都江堰了一趟，那里面，唉，路两边的房子，全毁了，好多都塌了半边。很多当地的灾民，都在路边拿彩条布搭着棚棚。12号晚上下雨塞，那东西又遮不住雨，好多人就在雨中坐了一夜。然后，13号到现在，又都是大太阳，那里头现在都有味道了，苍蝇到处乱飞……”

我默然。我晓得她所说的“味道”是什么意思，那是深埋在废墟中的人的尸体，在大雨浸泡、太阳曝晒之后，所发出的腐烂尸体的气味。

一时间，两人默然，都呆呆地看着电视新闻上那成堆的方便面和矿泉水的画面。那画面，告诉着大家灾区饮食的状况。

“那，当地的人还不快点离开那边啊。这样很容易造成瘟疫流行的。”半晌，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姐姐摇摇头：“现在当地政府都不许灾民离开，据说，当地已经有小规模传染病出现了。他们怕灾民把传染病带到成都市区来。这里可是上千万人口的城市啊……”

我又默然了。

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几十顶帐篷聚在一起的画面。是记者在采访都江堰的抗震救灾人员，我看到镜头上正在介绍一位头发蓬乱、双目无神、面容憔悴的女警，通过电视的镜头我们得知，在接连失去了父母和女儿之后，这位女警，仍坚守在抗震救灾的第一线上，从12日以来，从未休息……然后，我看到镜头前的记者在问：“你想你的父母和孩子吗？”

女警面容憔悴、双目无神：“想。”

“那，当你看到那些和你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的时候，你有什么想法呢？”记者再问。

没等画面上的女警回答，我在电视机前看得有些愤怒了：这是什么记者？人家顶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坚守在岗位上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你不说来帮帮忙，反倒跑来揭人家的疮疤。这，这，这算怎么回事？这个记者还有没有人心啊？！

果然，还没等我愤怒完，这名女警接待下一批灾民为他们搭好帐篷、安置完毕后，刚出帐篷门，就昏倒了，她的战友们忙将她扶到了医疗小组处……

而那个该死的记者竟还一路尾随拍摄……我无语。

正看得涕泪纵横，隔壁房间里我的手机又在响了。我跑过去，打开看，又是燕子发来的短消息：

“2008怎么了：过个年吧，遇雪灾；上个网吧，艳照门；传递火炬吧，闹藏独；发展农村医疗吧，手足口病；买点股票吧，非让赔；坐火车吧，还出轨；在家待着，就地震。还咋活啊？！

我深有同感：好不容易举行个奥运会，怎么中国今年就这么多事情呢？！

于是，我回个短信给燕子过去：“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没死，还是得活啊。比如今天，我就冒着被余震收拾的危险回来上班了。”

刚刚躺在床上发完短信，就感觉身下的床开始微微颤抖了，我丢开手机，眼睛盯着头上吊着的灯泡，试图从灯泡的晃动情况中，学习判断余震的大小。

还没等我看到灯泡的晃动，隔壁看电视的姐姐就过来了。她站在我卧室门口，以商量的口气问：“地震来了？”

我“恩”一声：“来了就来了吧，这个小，不必管它。”

感觉背下面的颤抖已经停止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恩，好，你不跑，我也不跑。“姐姐转身回去继续看电视。我则马上把刚刚的经历短信发给了燕子。

“成都现在还有余震呀？你们不是上班了吗？”燕子以为那一下大的过了后就没了，收到我的即时报告，很有些讶异。

“有余震也要上班啊，成都市政府发文，谁敢不听啊？！”我有些无奈。――说实话，我今天下午在写字楼上班还是心虚的，一下午连手机都没从包中拿出来，东西都放在出门的方向，还穿的旅游鞋和牛仔裤，做好了随时逃命的准备在上班。

一会儿，短消息又来了：“成都周边今天哪个县又为平地了？”还是燕子。

我有些诧异：我在成都都不晓得，她们哪里来的消息？！

“没听说啊，我只晓得都江堰差不多已经全完了，还有彭州遭得也有点凶。”我回答。

“这些我知道。白芷说今天又有哪个县完了？成都还有余震吗？”回答得倒挺快的。

“余震是还有，可确实没听说这附近还有哪里遭了的。”我实话实说。

刚刚把短信发送出去，又有短信来了：

“喂！听说今天郫县又遭了，真的假的？还有都江堰化工厂爆炸，有还是没有啊？”是在老家的表妹白芷。

“没听说。不是短消息说的，都江堰化工厂爆炸没有的事情的嘛，是谣传。”想想，我再补了一句：“但我宁愿相信谣传。你晓得，很多容易引起群众恐慌的消息，政府是比较喜欢封锁的。”

恐慌造成混乱，混乱造成分裂，分裂造成……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我还是比较能够理解政府的做法。

这边刚发出去，那边短信又来了：“那你们还上班？白芷说未来几天还有地震，她是怎么知道的？”是燕子的。

我哭笑不得：“公司催我回来上班，我能不回来吗？现在就业形势严峻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们两个项目都正在紧要关头。“先说句怕死的话，再说实在的。

“未来几天嘛，肯定是还有余震的。这几天我不管是在哪里，感觉随时都在摇，随时都有余震。不过也好，它这样小哈小哈的来，总比半天不动，一动就来个大的强。”这确实是实话。

今天在qq上看到的――

余震就像打麻将，如果半天没动静，就是在做大的！

是我们这些天来的经验之谈啊。

“刚才这边有人说他们亲戚在那里，真爆炸了，死了一千多人！”白芷的短信姗姗来迟。

“也许是吧，但我这边确实没得到相关消息。”我这样回答。

既然政府在辟谣，那就选择相信政府好了。如果他们敢于这样说，必然是有了十分的把握不会给成都市区造成危害，恐怕他们还不敢拿上千万人的性命开玩笑哦。既然这样，选择相信又有何不可呢？！

…………

就这样，我在身下不时传来的颤抖中，跟她两个对发短信一直到将近12点。

头顶，一直是飞机轰鸣；不远处，一直是警笛声声……

我依然是身着睡衣，安稳地睡在自家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