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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性仍使车头如同钝击的台球杆击球一样,把女工击出了五六米远。她的身体,像麻袋一样沉甸甸地坠地。
宿酒未醒加上早晨倦极的双眼,我和冷刚俩人很像在半梦半醒之中观看一部恐怖片,很惊骇很逼真,但一时半时还反应不过来。
我们只能呆呆直视前方,看着十米远外的这幕惨剧。
超乎意料的景象又出现了。
急刹车后仅有三四秒停顿的香港货柜车,猛然加大油门发动起来,径直朝在地上正在抽搐的女工身上压去,右前轮正压在女工的脑袋上。
如同一个被巨石压中的脆弱西瓜一样,女孩的脑袋顿时爆裂开来,脑浆和鲜血四溅,整个头颅被巨大的车轮压扁……
大约一分钟后,一个胖胖大大的香港司机,面色阴沉地从高高的驾驶座跳下来,厌恶地看着车轮下的死尸,从腰间取下手提电话开始打电话。
大概太阳初升后温度升高,司机随即跳上有空调的驾驶室,呼地一声关上车门,坐在里面等待交通警察的到来。
奇怪的是,三四分钟内远方没有一辆大货柜车驶来,但路对面的一群女工没有一个人敢过马路。她们都被吓昏了头脑。
我忽然想呕,赶忙推开车门,狠狠地干呕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
冷刚仍旧双手扶着方向盘,表情中已没有了因恹恹欲睡而出现的迷离恍惚,瞌睡肯定被眼前的惨剧惊得无影无踪了。
“这香港佬真够狠,把人撞死了赔几万人民币就一了百了,撞伤残得养一辈子!”我正想询问香港司机刚才举动的动机,听冷刚这一讲,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嚯,香港佬这趟生意白拉了,弄不好倒赔几万港币。”刚刚买烟回来的劭干生扶着车顶,有些紧张地向车祸地点张望。
“……不会倒赔,他一趟货就赚万八千,赔条人命也就是拉几趟活的钱,喂,你怎么流月经了,嗬?”冷刚发觉劭干生的左腿内侧有块血渍便开始打趣,显然是他在翻跃马路铁栏受的伤。
我的胃一直在往上翻,觉得亲睹这一幕车祸兆头很不好,很倒霉,可能带来衰运。
42。真实噩梦(2)
来南方几年,我已经开始像广东人一样迷鬼迷神起来。
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睡在外国某个宾馆,闻着陌生的空气,一切总觉得那么恍如梦幻。
飞机的发明,使人类能够经常产生此种怪异的感觉。
日内瓦是我平生所见最无特色的城市。像大多数瑞士城市一样,日内瓦风景如画,街道整洁,空气新鲜,行人稀少,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真实。我总怀疑,那街道两旁的了无生气的建筑里是否有人居住。
日内瓦,很像一个衣装整洁然而又是垂垂老矣的贵妇,矜持、礼貌,但绝无热情。
坐在日内瓦湖边的长椅上确能让你感到惬意,轻风拂面,“空气里好像全是氧气”(冷刚语),但就是感觉不到城市的冲动。
即使是破败如越南的河内,我也能从行人黑色眸子的光芒中看到希望与热忱,但你在日内瓦永远也看不见这样的眼神。这里的人们,当然也没有忧郁和伤感,只有死一般的平静,像日内瓦湖一样。
如果哪个力避喧嚣的中国圣人到此,待上一个月也会因它骇人的静寂而逃离。
日内瓦太不像地球上的城市了。苏黎士、洛桑、劳森,包括国土只占一个山头的袖珍国家列支敦士敦,几乎都是同一个样子,像是儿童图画书里面画得那样,美丽又不真实,根本让人想不到食物、欲望、争斗、仇恨、爱情或者性。
只有在铁力士雪山的山顶,你才能感觉到瑞士人几百年前当雇佣兵时的活力,陡峭的斜坡上身着五颜六色鲜艳滑雪服的瑞士人左冲右突,压抑了的天性终于有一个宣泄的缺口。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冷刚一直半倚半躺,在旅游车内懒洋洋地偶尔抬起眼皮朝外望一眼,打着呵欠一直说“没劲”。
这次出国完全是旅游性质。冷刚在股市又一笔横财到手以后,死拉我弄了个签证陪他到国外游玩。我,毕竟是个免费的翻译啊。
为了此次旅游,我煞费苦心请病假,假装撞伤骨折。为了假戏看起来逼真,我在医院还通过熟人在大腿糊了层石膏,然后冒用别人的x光片,让人架着到公司请了两周的病假。
冷刚另外一个朋友,那个大发证券公司经理,谎称他爸逝世回家办丧事请假——其实他爸十年前就死了,现在的继父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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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型旅游团共九个人,冷刚、大发证券部经理、我,还有一钢铁厂的总经理刘博士、他的女秘书、他弟弟以及一个香港旅游公司的导游王先生,还有一对新婚夫妇。
香港旅游公司为我们这个小型“公务”旅行团联系的住宿都不错,每到一地,都有一辆十二座的旅行车接送,玩乐很是方便。
冷刚为我们办的签证是申根条约的公务签证,在欧洲除了英国以外,可以凭这一签证游遍大多数国家(当然是一次性过境)。
瑞士过于安静和美丽,大家不免有些扫兴,总觉出国一趟只是游山玩水未免太可惜,见识不到资本主义腐朽的一面,还不如不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