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无数个“如果”引起的假想和推测,它们使人心负起难以忍受的重荷。在孤独的夜晚,我总会闭上眼,在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林紫倩,忘掉那些在夜总会、歌舞厅、桑拿城的邂逅的年轻女孩的脸。我想念她没有搽抹任何东西的、少女的素净的面孔。于是,冥冥之中,我的鼻孔中充满了她身上发出的干净女孩儿素馨的体味以及某种莫名的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微甜的味道。我的嘴唇,似乎还能回忆起她柔软的唇被包裹于其间的轻微挤压,以及从她额前散下的几绺头发轻拂在我脸上的那种酥痒的感觉……
这样无聊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在许多个夜晚,伴随廉价的小资产阶级的感伤情绪,泪水往往会突然刺痛我的双眼……
50。失败的成功者(1)
季宏几乎是一头扎在桑拿城免费派送的那堆吃食当中,他贪婪至极地吃着,不住地往嘴里塞着煎红肠、肉丸子、小蛋糕、布丁、葡萄、哈密瓜,像是个十辈子没吃饭的饿死鬼一样。
谁能想到,一个上星期刚刚炒黑市香港期货赔了四百五十万的人,会有如此好的胃口!
从股市赚了大把钱的季宏,前一阵子逢股市盘整,觉得无所事事,很不过瘾,听说黑市期货能赚大钱,便把全部身家投入了期货。当时,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劝他,玩期货能让人倾家荡产,并给他举英国的利森和法国的“流氓”交易员热罗姆·凯维埃尔为例,一个有三百年历史的皇家巴林银行和法国数一数二的兴业银行都可以被一两个基金经理炒期货赔进去,更何况你一个毫无期市经验的业余炒家呢!
金融市场,风险巨大。如果没有大动荡,在股市中炒作,很可以见机不妙拔腿开溜,大不了赔上百分之二三十,等下波行情起来时还可以成倍地赚回来。炒期货,特别是黑市期货,则完全不一样,如同赌博中的赌大小,一翻一眨眼,判断失误,弄反了方向,多少钱也能赔得精光。
鬼迷心窍的季宏,当然听不进去我们的劝告。他最近一年多以来在股市钱赚得太容易,就很自负地认为自己命正逢时,时来铁似金,我行我素地全力杀入黑市期货市场。身为官员的他,也急需洗过的钱来证明他财产的“清白”。
他下第一单,不费吹灰之力就挣了九十多万(账面数字),乐得他马上召集七八个死党在“好世界”酒店狂吃一大顿,并发狂言要在半年内使四百五十万变成两千万。当时在座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深知这厮离倒霉不远了——地下黑市期货市场的钱,只要你不取出来,就永远是个象征性的数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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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仅仅一个星期,第二单下去季宏就从一个百万富翁变回了原形——一个一文不值的穷光蛋。不仅一文不名,他还倒欠黑市期货公司几十万块钱,房产也即将被人家收回抵债。
这一打击非同小可,季宏当时差点晕在期货公司。他看着行情板号啕大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狠咬自己的胳膊,想验证一下当时发生的是不是噩梦……
季宏已三天粒米未进。今天,他还有这样的胃口、这样的精神参加我们老同学之间的欢会,纯属不易。
他吃得太多太快,站在酒水柜前手捶胸口,一个又一个地打嗝。
我们几个人一直对他表示同情,但个个脸上也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
“操他妈……操他妈……期货公司太黑,竟敢私底下对冲我下的单,还我钱,我就饶了他们,不还钱我告到中央也不饶……”季宏肚中有了食,来了精神也来了气,愤愤而言。
对黑市期货市场,我也略知一二,心中特别清楚,季宏要回钱的希望大概只有千万分之一——即那家地下期货公司发善心把钱主动退给他……季宏这种四五百万的资金,在黑市期货市场只算是小泥鳅,他只有倒霉认命的下场。
季宏不停自怨自艾,又跟我们讲他老婆要离婚。倒霉的人想起倒霉的事情,很平直的意识流。
他的老婆本是他中学同学,两个人结婚很长时间了,一般人总觉得应该不会如此绝情和他离婚。转念一想,穷知识分子富贵以后再禁不住穷,乍富容易乍贫难。想一想,如果我是季宏他老婆,本来天天靓车坐着好房子住着,大粒的黑珍珠白钻石戴着,忽然之间,一切去如流水,肯定也受不了这刺激……
泰极否来,还真得多些观察,才能排解人世的沧桑。
蒸了桑拿出来,我和江学文陪季宏去一个地下私募基金公司开设的party消磨时间。
这种私募基金公司的客户,大多是有钱的富人。金融市场的低级暴发户大都很粗俗,男的几乎人人脖上有狗链子那么粗的金链子,手指上有大钻石戒指;女的则穿得稀奇古怪,花枝招展,过了更年期还像小姑娘那样蹦蹦跳跳,可惜没有任何青春气息倒有狐臭阵阵。
50。失败的成功者(2)
时下媒体记者和写手们,笔下往往鄙薄富人名人,虽然嫉妒心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富翁和名人们也确实过于浅薄粗俗,时常令人不齿。
当时的情景很可笑。我站在开party的酒店二楼四望,看见一大厅人,个个看上去怪头怪脑。富人俱乐部,简直就是个低能儿收容所,真不知道上天是怎样让财运降临到这帮家伙身上的。
不远处的甜点柜旁,站着个香港女作家卢妮,正仪态万千拿腔作调地用夹着大半英语的广东话同周围几个老女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