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田说,生吃猴脑。
生吃猴脑?拐子牛把目珠瞪得跟牛卵泡一样大。听倒是听说过,可是我还真没吃过。
刘福田说,我也是前些年闹“武斗”,被对立派逼到一个小山村里,几个战友逮了只猴哥。不过,那不是金丝猴,是只短尾猴,挺壮实挺高大,我们准备宰了吃。
一个拳头师傅说,闲着没事,我来教你们活吃猴脑。嘿,真刺激!真过瘾!时至今日,我一想起来还会流口水哩!
我的天!蔡桂花尖声惊叫起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头牲也能生吃?你莫非是头豺狼虎豹!
拐子牛也有些生疑,怕是膻得不行吧?
刘福田说,不,只要你敢吃,一点也不腥不膻!跟吃水豆腐一样,又嫩又鲜!最大的好处,是吃过猴脑,再宰猴哥,猴肉、猴血、猴下水,照吃不误,一丁半点也不糟蹋。要是先把猴哥宰了,猴脑浆结成了块,再下锅一煮,就成了豆腐渣渣,没一点味道了。
第十六章群猴大闹枫树坪(6)
不行,不行!蔡桂花以手掩鼻,双眉紧蹙,一副又慈悲又惊吓的样子。我可不敢吃,恶心死了!
你就傻了吧!刘福田开导说,自古至今,人都讲山兽四大补:虎鞭、鹿茸、熊掌、猴脑壳。特别是这猴脑,跟冬笋、白菜、豆腐、香菇烩成一锅汤,慢慢地品酒,真是好吃无比。更难得的是补脑。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除了人,第一聪明就数猴哥。吃了猴脑,不止我们聪明,生了子,育了孙,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会聪明过人哩!
蔡桂花仍是忸怩作态。不!我不敢吃!恶心死了!
桂花,你就听我这一回吧!刘福田挽起袖子,胳膊上露出块铜钱大的伤疤。你们瞧,前年夏天,就是这只狗猴哥咬伤我的手,这里还留着一块大伤疤;这个狗畜生还是个现行反革命,杀死我的崽,害我家破人亡。这笔血海深仇,我今日不报,更待何时啊!
蔡桂花说,一命还一命,你把它杀了吃也算报了仇了,做嘛咯要慢慢腾腾折磨它?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刘福田冲着铁笼里的孙卫红大吼大叫。我就是要先活生生地取了猴脑来下酒!慢慢吃死了它,再要怎么吃,都由你们了!
刘福田像疯子一样嚎叫的时候,又想起他的悍妇阿婶的名言:“羊食草,狼食肉,牛牯耕田到死饥辘辘。”这个世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吃猴哥,天经地义,何况孙卫红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见刘福田对孙卫红恨得咬牙切齿,蔡桂花不再阻拦了,就去烧火,备菜,温酒,洗刷碗筷。拐子牛听从刘福田的吩咐,拉锯动斧的,做了一张稀里古怪的饭桌。其实,说穿了,那饭桌就是一件特制的大枷。大枷是由两块长方形木板拼成的,正中挖空了两个半圆,合起来是个碗口大小的圆窟窿。刘福田把孙卫红的四肢都用棕索捆绑结实,再把它的脖子套在饭桌的圆窟窿里。完成这些程序之后,孙卫红只剩下个孤零零的脑壳露在桌面上。孙卫红金灼灼的猴眼左看看,右瞧瞧,肯定早已认出了刘福田,眼里就闪着仇恨的光;但它听不懂刘福田跟拐子牛、蔡桂花的对话,不知道比自己进化得多的灵长目朋友到底要玩嘛咯把戏。
蔡桂花把水烧滚了,拐子牛端来一盆热水,让刘福田给孙卫红洗头。这母猴有一头毛毵毵的头毛,像真丝一样光滑,柔软,发亮。刘福田抚摸一下,手感极好,犹豫了一两秒钟,不知怎么下手。但是,刘福田忽然看到孙卫红不屈不挠地盯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求饶的意思,不由怒火中烧。他咬咬牙,把一盆烫手的热水浇在孙卫红的猴头上。孙卫红受了突然一烫,唧唧狂叫。随即,刘福田给孙卫红的头毛抹上香皂,搓揉一阵,孙卫红头上就堆满了像雪花一样膨胀起来的肥皂泡。有那么一霎间,孙卫红感到很舒泰,很过瘾,想起吴希声常常给它洗头洗澡的情景,竟然稍稍安静下来。刘福田从拐子牛手中接过一把锋利的剃头刀,像个理发师傅一样,一丝不苟地给孙卫红剃头刮脸。孙卫红感到一阵阵凉风从头上刮过,看见金丝般的头毛纷纷飘落,也许是对一头秀发的无比惋惜,或者对刘福田手中凉飕飕的利器的恐惧,它叫不出声了,浑浊的泪珠沿着皱巴巴的脸颊叭嗒叭嗒掉下来。
拐子牛在一旁看着刘福田极其认真地给孙卫红剃光了头,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嘿,没了头发,连猴哥也难看了,像前些年剃了阴阳头拉去游街的大破鞋。
蔡桂花听到“大破鞋”三字就有些不高兴,撇嘴啐道,呸,破鞋?破你妈的骨头!你放个狗屁也能臭遍十座山!
拐子牛这才知道犯了忌,连忙改口说,不,不!我看是像剃了阴阳头拉去游街的地主婆!
蔡桂花转嗔为笑,哼,这还差不多!
莫耍贫嘴了!快给我端盆凉水来。刘福田干起操刀杀生的活儿真像个刽子手,兢兢业业,严肃认真,不容有人在一旁聒噪。刘福田又给孙卫红的光脑壳浇凉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不见一丝毛茬儿。孙卫红的光脑壳白里透青,闪闪发亮,像个双目仍会转动仍会眨巴的活骷髅头,把蔡桂花吓得一声尖叫,连忙掉转头去,却又舍不得走开。那个封闭的年代,可供人们散心解闷的活动实在太少,有些人难免把杀戮生灵当作一出好戏来看。面对孙卫红经受破脑开瓢的凌迟酷刑,蔡桂花也有一种既想看又怕看的好奇心。
刘福田又大声吩咐拐子牛,快,阿牛哥啊,把炉子火锅搬上来!
拐子牛把小炭炉端上桌,再坐上个大铜锅。炉里炭火熊熊,锅里煲满了豆腐、香菇、粉丝、芋卵、笋尖和金针菜,早开锅了,热气腾腾,香飘盈屋。这时刘福田拿起一把小锥锤,在孙卫红光溜溜的脑壳上比比画画。看来刘福田对这道工序不甚老到。他只听说过猴脑壳正中偏右有一小块薄薄的软骨,只要小锥子轻轻一敲,就像打开个小瓶盖,大滋大补的东西就全在里头了。
唧唧!唧唧!唧唧唧!
孙卫红一声接一声惨叫着,翻起目珠皮瞅着刘福田。它知道大难即将临头,出于求生的本能,它发出告饶的哀号。蔡桂花看见刘福田手中的小锥锤指向猴脑壳,更是心惊肉跳,就用双手掩了脸,而一丝怯怯的目光,仍由指缝中飘泄而出。
刘福田也觉得屋里的气氛太紧张了,就收起小锥锤,大声响气说,喂,阿牛哥啊,把酒筛上,把酒筛上!大家都先喝两口酒,压压惊,壮壮胆,就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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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群猴大闹枫树坪(7)
拐子牛给三个酒盅筛满了酒。刘福田领头举起酒盅,三人都一饮而尽,果然胆子壮多了。蔡桂花不再以手障目,看见刘福田手中的小锥锤在孙卫红的天灵盖上比比画画,突然手起锤落,只听橐的一声脆响,唧的一声惨叫,猴脑壳就开了个小口。里头盛满了液浆,呈灰白色,随着孙卫红的垂死挣扎,还微波荡漾,飘起一股白色的热气,那就是被刘福田奉为山珍极品的猴脑。蔡桂花再细看一眼,见那猴脑有点像雪白的奶酪,但没有奶酪的油光闪亮,上头还牵扯着几丝淡青色的脉络和撒着些许猩红色的斑点。不由干呕两下,掉头奔出门去,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东西。
来,开动呀!刘福田已经满脸涨红,精神亢奋了,用一把小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舀起白花花的猴脑,放在火锅里一烫,立即凝结成块,像豆腐花似的,飘散着奇异的香气。
吃呀,吃呀!刘福田先尝了一口,抿着嘴细细品味,禁不住连声赞叹,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嘿,猴脑真是个好东西!啧啧,鸡鸭鱼肉都比不上的!
拐子牛尝了一口,也叫好不迭,嗯,好吃,好吃,桂花,你也尝尝吧!
蔡桂花用筷子掐了一粒,慢慢送进嘴里,目光直直地品味着,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哝道,跟吃豆腐脑差不多,没多大意思!呸,呸,还膻臊得恶心!
孙卫红耷拉下脑壳,目珠骨碌碌地转动着,无限悲哀地瞅瞅刘福田,又瞧瞧拐子牛。孙卫红在荒山野林里生活过一辈子,见过多少山兽啊!豺、狼、虎、豹、熊,还有大象、山獐与麋鹿,有食肉与食草之分,可是眼前这三只两脚兽该属于哪一类?就是食肉的豺狼虎豹,也是把对手弄死了才当作食物来充饥的,哪有把个活物生吞活剥凌迟折磨一丁点一丁点活活吃死了的呢?他们还能称之为高等动物吗?这些个疑问,孙卫红至死也想不明白。
刘福田吃得有滋有味,嘴里咂出响声,脸上泛着红光,频频劝酒。牛哥,桂花,喝酒,喝酒!有老酒压一压,一点膻味也没有!
脑壳开了瓢的孙卫红,开头还哼哼唧唧地叫,很快,大概是发音神经受了损伤,它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但目珠一直是圆睁睁、滴溜溜的,蔡桂花就看见那桂圆核般的金色晶体里,有痛苦,有哀怨,有困惑,有火焰。蔡桂花又撇过脸去,说,你们吃吧,我恶心,我要吐!她说着真的呕了两声,连忙奔到门外,吐出一大摊乱七八糟的秽物。而后她就再也不敢上桌,只坐在一旁看着两个饕餮之徒从容不迫地折磨孙卫红。
刘福田像在溪圳里戽水捉鱼似的,不断地用勺子舀着猴脑浆,在火锅里烫成洁白的豆腐花,呷一口酒,啖一块猴脑,额上脸上早挂满了汗珠。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侃侃而谈,像发表演说一样发表人生感慨。刘福田说,吃了猴脑,人准定会变得更聪明!哎,这个社会,这个年头,斗争太复杂,太残酷,光靠人脑已经忙不过来呀!就说走路吧,人人都有一双眼,两条腿,谁还不会走呀?可是你走着走着,就走错路线,嘛咯时候栽个大跟斗把小命也赔进去都不晓得的……
刘福田的话戛然而止。他想到江青、张春桥等几员大将无缘无故地突然从报纸和广播上消失了,一颗心便空落落虚缈缈地悬了起来。
火锅在桌上热烘烘烤着,老酒在肚里火辣辣烧着,猴脑在嘴里热乎乎烫着,刘福田却是感慨欷殻В劾镟呗恐窍绿首疟撬涞钠站陀行┯裘贫烁辛恕
拐子牛给刘福田添满酒,劝说道,刘主任,喝酒喝酒,想那些恼人烦心的事做嘛咯?
刘福田一仰脖子又干了一杯。阿牛哥啊,桂花啊,我和你们家的交情也不算浅了,如果有朝一日,我刘福田栽了跟斗倒了霉,你们不会看着不管吧?
刘主任,你这是说嘛咯话呀?蔡桂花给刘福田添满了酒。好端端的嘛,会栽嘛咯跟斗?当年汀江县跟你一块贴大字报造反起家的,有多少人呀!能混到你这个份上的,还有谁?
那是!那是!刘福田又得意而且开心了,来,喝酒,喝酒!桂花,猴脑你不吃,酒总该喝两盅吧!
孙卫红脑壳里的脑浆快要被舀空了,它的面部神经已经完全瘫痪,嘴巴、鼻子歪向一边,目珠皮耷拉下来,一张猴脸就变得丑陋不堪。但是,孙卫红这时仅仅是脑死亡,它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目珠皮偶尔轻轻一撂,无力地轻飘地投来一瞥,目光中已经没有哀怨,却放电似的噼哩叭啦地喷射出点点火星。
但是,刘福田却不把一只猴哥的仇恨放在眼里,只顾吆五喝六,跟拐子牛继续猜拳喝酒,直至烂醉如泥。
忍受了两小时凌迟酷刑的孙卫红,四肢一阵剧烈抽搐之后,脖子像突然折断似的一软,脑壳耷拉下来,猝然闭上眼断了气。
刘福田卷着大舌头说,桂、桂花,你快快生火;阿牛、牛哥,你快剥皮剁肉,把这畜生给我烩了!
拐子牛把断了气的孙卫红提溜到院子里,吊在一株苦竹上。随即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横一刀,竖一刀,像解开一件紧身衣的拉链,而后捻着孙卫红肩胛上的皮毛慢慢往下撕扯,猴皮像件紧身衣完好无损地褪了下来,被张挂在一株苦竹上。再过一会儿工夫,孙卫红被剖了肚,挖了心,掏了肝,盘了肠,剁了四肢,切成二指大小的肉块,放进一口大锅里,再添加些老酒姜蒜花椒糖醋等等佐料,用不温不火的炭火慢慢地煨着焖着。一会儿,一股不可名状的奇香肉味,随风飘散,充满了枫树坪的四野和天空。
第十六章群猴大闹枫树坪(8)
离枫树坪千里之遥的省城福州,有一道传统名菜,是把鱼翅、海参、鲍鱼、蛏干、淡菜、发菜、鸡肉、鸭肉、乳鸽、猪蹄、鹌鹑蛋等等几十种山珍海味装入酒瓮之中,加上黄酒、桂皮、八角、葱蒜与油盐糖醋等等,再封上瓮口,用文火焖炖七天七夜,然后启封。那浓郁奇香,飘逸四野,能叫隔墙寺庙的僧人们经念不下,禅参不进,惶惶然不可终日,都爬上墙头寻闻这股香味。这道名菜就叫“佛跳墙”。
刘福田们生起文火炖焖的猴肉,那奇香美味,比起“佛跳墙”来尤胜百倍。不绝如缕的猴肉奇香被山风裹着挟着,飘散到村村寨寨,弥漫在辽阔的丘陵原野,吹越过一座座峻岭高山,一时间,八百里闽西红土地都笼罩在天宫盛筵般的气氛中,把汀江的鲤鱼馋得一蹦百十丈高,把金峰大山的狐狸逗得抻长了鼻子团团转;当然,也撩拨得人人满口生津,垂涎直滴,坐立不安。这个世界一下子乱了套。
孙卫红的壮烈牺牲,预示着即将发生一场空前可怕的灾难。
日落时分,天上的云霞忽然变灰、变黑、变暗,变出许多牛头马面,魑魅魍魉,千奇百怪,荒诞不经。同时,枫树坪起风了,不是那种轻风微风和煦之风,而是寒冷刺骨呼啸怒吼的老北风,把一棵棵枫树摇撼得歪来倒去,把红透了的枫叶剥离枝杆,劫掠而去,变成千只万只红蝴蝶漫天飞舞。村街上的草屑、柴杆、鸡毛、鸭毛,也被卷上天空,搅得天昏地暗。一霎时,天砸在地上,地腾上了天空,仿佛回到亿万年前混沌初开的年代。再过一会儿,又忽然下起冰雹。花生米大小、鸽子蛋大小、乃至鸡蛋鹅蛋大小的透明的冰疙瘩,夹杂着米粒般的雪霰,像步枪机枪冲锋枪一齐开了火,噼哩啪啦,把竹林和树林的枝杆砸得纷纷断裂,把枫树坪的农舍瓦房砸出百孔千疮。
雹子过后,随即闯来许多金丝猴。有人说数千只,有人说上万只,反正多得数不过来。只见金灿灿的猴群,从树林中奔出,从草窝中钻出,铺天盖地,黄毛滚滚,左奔右突,势不可挡,一下子把枫树坪围了个水泄不通。聪明而富有团队精神的猴哥们,显然闻到了被烩在锅里的孙卫红飘散出的阵阵奇香,得知猴皇后壮烈牺牲的噩耗,便长途飞奔,寻觅而至。猴哥们唧唧叫着,哇哇哭着,捣毁田里的烟苗,践踏地里的红薯,撕扯晾在竹竿上的衣衫,追撵村子里的行人,把枫树坪闹得天翻地覆。
村民们惊骇不已,纷纷关门闭户。只在门缝中嵌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窥视着这伙不速之客有如山洪暴发一般奔突,有如火山爆发一般怒吼。
春山爷是一村之长,遇到这种飞来横祸,不能藏头缩脑只顾逃命。他爬上自家的墙头观察猴哥们的动静。只见一只高大的猴王,率领一队健壮的猴兵猴将,轰轰隆隆朝苦竹院拐子牛家奔去。凭他机敏的直觉,拐子牛和刘福田胆敢上山逮猴哥,而且活吃猴脑,猴哥们准是来找他们复仇雪恨了。
正在蔡桂花床上呼呼大睡的刘福田,突然从梦中惊醒,对拐子牛说,啊!出嘛事了?阿牛哥,快,看看去!
拐子牛到门口一看,见满山遍野的金丝猴汹涌而来,一下子吓傻了,慌慌张张关上大门。
悄悄跟在猴群后面的春山爷看见,那只被拒之门外的美猴王雷霆震怒,双眼突突地喷射火光,只听它尖啸一声,上百只猴哥嗖嗖嗖地蹿上苦竹院屋顶。有的揭瓦片,有的捡石子,有的抓起尚未融化的鸡蛋般大的雹子,朝屋下猛砸猛扔。一时间乒乒乓乓,飞石如蝗。这时拐子牛和蔡桂花畏畏缩缩地闪出门来,一人拎着一只塘瓷脸盆,当当敲打着,想吓退猴哥。哪知猴哥们毫不畏惧,待看见一张猴哥的毛皮,被支成十字形的竹片张开着,挂在一株苦竹的斜竿上,还滴滴嗒嗒淌着血水,想到那是猴皇后的遗骸,就更加仇恨百倍,怒火满腔,嗖嗖嗖一阵狂奔,就上了屋顶。有的跺脚,有的砸瓦,一霎时捅开了许多天窗,眼看要毁了这座破败的农家院落。
躲在屋里的刘福田这时才露了面。他战战兢兢的,双手握着一杆鸟铳,上了硝药和铁沙,对准那只高大威武的猴王就要放枪。春山爷及时赶到,对着墙洞朝院子里大声喝斥:呔!刘福田!你犯了天条啦,还敢动武?快快放下鸟铳吧!
刘福田不听春山爷劝告,一眼眯一眼睁地瞄准目标,朝美猴王砰地放了一铳。火光一闪,硝烟四散,一只猴哥从屋顶栽了下来。但是,丧命的不是美猴王,而是一只硕大的公猴──美猴王的贴身保镖。这位猴儿国的勇士看见刘福田举铳瞄准的刹那间,用血肉之躯保卫猴王而壮烈牺牲了。
刘福田看见美猴王仍然昂然挺立在屋顶上,院内院外,屋顶屋下,黄澄澄的尽是龇牙咧嘴的金丝猴,更加慌神了,连忙缩进堂屋,抖抖索索地掏出硝筒,拔去塞子,慌慌张张地往铳管里再一次装上硝药和铁沙,又颤巍巍地从窗洞捅出一杆长管铁铳。
然而,刘福田的负隅顽抗已经徒劳无功。只听美猴王尖啸一声,好像吹响冲锋的号角,无数瓦片、石头和冰雹飞掷而下,刘福田抵挡不住,终于摇摇晃晃倒地不起。接着,猴哥们有如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有的攥胳膊,有的摁脑壳,有的扯头发,有的咬耳朵,有的啃皮肉,把刘福田捶打得鬼哭狼嚎。明察秋毫的美猴王知道裤裆里的家伙是刘福田犯罪的根源,直奔要害,一爪子扒开他的裤子,再一爪子揪住他的家伙,又拽又拧,又掐又咬,片刻便像拔一根烂萝卜一样把那祸根拧了下来。刘福田痛得在地上打滚。但猴哥们犹不解恨,继续抓他撕他咬他啃他,一会儿工夫,这位曾把枫树坪折腾得鸡犬不宁的瘟神,就被怒火满腔的猴哥们撕成碎片,捣成齑粉,像一堆带血的猪屎狗粪狼藉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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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群猴大闹枫树坪(9)
躲在屋旮旯的蔡桂花和拐子牛,吓得魂不附体,浑身筛糠。春山爷在院门外大声喊道,你们还愣着做嘛咯?快快叩头告饶啊!
蔡桂花和拐子牛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进屋找了些米饭干果,用只青篾簸箕盛着,恭恭敬敬端到院子的台阶上,点上香,烧了纸,对着猴哥们磕头如捣蒜。说来也怪,猴哥们立即停止攻击,只用警惕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