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介所的老大爷听了卜珍琪所选的见面地点,假牙差点没掉下来:“选哪儿不行,偏选那儿!电影院咖啡馆,实在不成百货公司门脸都行,怎么能上道观?”
卜珍琪说:“就这么定了吧。地点我选,时间他选。”
老大爷说:“那么复杂干啥?您还不一古脑儿都定了,我也好通知。”
卜珍琪说:“还是让文滔定吧。这样公平。”
文滔定下的时间很有特色——上午10点10分。
见面很顺利,大家都是一眼就把对方认出来了。这是一个好兆头。只是文滔的个子要比卜珍琪想象中的矮一些。卜珍琪很直率地把自己的观感告诉他。
文滔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锋芒毕露的问题,说:“舰艇上的铺位长度有规定。一线官兵,个子都不太高,要不然,睡不下。”
卜珍琪笑了,说:“恕我孤陋寡闻。”
道观幽静,芭蕉和竹子,这类南方植物,居然在这里长得很茂盛。他们沿着芭蕉叶纷披的幽静石径漫步,文滔说:“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条件挺好,为什么要找一个外地的军人,还要首选海军?”
卜珍琪说:“因为我爱吃鱼。!”
文滔说:“这个理由不充分。你可以找个开海鲜店的老板。”
卜珍琪说:“可是我还喜欢勇敢。”
文滔说:“你有点说服我了。可还不彻底。你可以去找渔民。”
卜珍琪说:“渔民没有光荣和冒险。”
文滔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咱们志同道合。”
卜珍琪说:“从此我叫你船长。”
船长和卜珍琪的谈话进行的风趣而富有成效。他们很快结婚了。
第二十八章
婚后,卜珍琪开始攻读在职的博士。这在机关里又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你要是不停地学习,在某种程度上就招供了你的野心。一个女人,读到大学毕业,应付日常工作和嫁人,已绰绰有余。如果你要读硕士,那么如果不是太丑,就是性冷淡。如果你要还不悬崖勒马,居然要读什么博士,那么基本上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你不是心理残疾就是一个野心家。卜珍琪为自己做了铺垫,人们对于丧失生育能力的女性,有足够的宽容和理解。于是,卜珍琪完成课程,突击英语,写出了精彩的论文,在耗时弥久之后,拿到了博士学位?
日子就这样缓缓地流逝着。她一直当着副职,副职和正职虽然只是一小步,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是终生屏障。在卜珍琪几乎绝望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船长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潜艇出现技术故障,因公殉职。
卜珍琪到了部队,连船长的遗体也没有看到。船长留在大海深处,被授予很高的荣誉。那些日子,卜珍琪像一具游走蜡人,听命于部队的安排,服从所有的程序。卜珍琪孤身一人回到了京都,在机关大楼里,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关爱和友情。卜珍琪知道这是她的不幸带来的副产品。失去了丈夫的卜珍琪重新潜回到自己宁静的生活,她的社会公益形象却在不断攀升,先是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之后又成为五一奖章获得者……由于她英雄的丈夫和寡居,一古脑儿地塞给了她。卜珍琪安静地等待着。终于,她几乎在同时,等到了两个消息。一是风传她将要提升正司职,一是在例行的体检中,查出乳房有不明肿物,要求复查。卜珍琪没有到合同医院,而是去了另外的医院。一系列的检查,最后做了局部切片。当卜珍琪看到检验报告的那一瞬,天旋地转……
她欲哭无泪,不知道能和谁说说心里话。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困境,但悲哀又是如此深重而宽广。悲哀入肠,化作剧毒,能把肝胆击穿,她一生的规划就都毁了。她要借助外力,粉碎了悲哀和混乱,自己才有一线生机。她找到了小组,可是小组真的能帮助她吗?
吕克闸查到了确切天气预报,找了一个极好的天气,安排了小组在墓地的死亡讨论。下次活动又回到一家肿瘤医院。
癌是足部有着柔软肉垫的食人兽,凶狠残暴,走起来却是无声无息的,它循序渐进,从容潜入,相当长时间内不动声色。晚期需天翻地覆抢救的属极个别,所以肿瘤医院的急诊室,是一个相对寂寞的地方。
在医生诊室坐下,程远青道:“今天咱们小组活动,有新组员参加,不知大家欢不欢迎?”
众人听了,就有些吃惊。小组活动了多次,从未有外人参加。出于对程远青的尊敬,大家口头上不好表示反对,便敷衍地说:“欢迎欢迎。”口气里没多少热情。
大家四处张望,并没有什么新人出现。又一想,组长做事周密,没征得大家应允,不会贸然把人领进来的。大家就看门口。没想到程远青走向里屋。
内侧有一扇小门,程远青拖出一张白木靠背的椅子,摆在地当间,又从皮包里翻出一件医用白大衣,披在椅背上,细心扣好扣子,袖子在胸前对搭。冷眼看去,恍然是个医生坐在那里,双手抱肘。
“好了,开始活动。过去一周,有什么特别事情要向大家报告?”程远青说。
程远青的开场白后,通常要冷一会儿场,八方拢来,要有热身时间。在城市,一周时间,足以把某人忘掉或是重新认识100个人了。数月之前,彼此还是路人,现在,大家把小组当成家。有什么快乐事,拿出来分享,有哀伤的事,也念叨念叨。
今天,有点特别。假人坐在地当央,耀眼的白色,不怒而威,从每一条布丝溅射出威慑力,让人压抑。
程远青说:“连一件好说的事都没有吗?”
岳评开口道:“程老师,求您一事。好吗?”
程远青说:“不要用求这个字。只要能办的到,当然可以。”
岳评说:“求您把椅子搬了,起码把衣服拿走。闹心。”
马上有人附和:“对对。怪吓人的。”
程远青好像恍然大悟:“原来大家叫这张椅子吓住了。谁还有这种想法?”
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包括褚强。程远青说:“大家都是病人,医生是盟军,为什么不喜欢他们?”
白大衣上繁琐的肩带和腰线,显示出主人在医疗界级别之高。
寂静。癌症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甚至比与死亡的黑洞还要神秘。
褚强年轻,对这种充满了内在张力的沉默如坐针毡。实在忍不住了,冲将出来,打破沉默。“在我的记忆中,白大衣是和屁股上的针眼一起的。我妈说,打针一点都不疼,我就信了她。人生第一次被人欺骗,我想就发生在医院,骗人的人是我亲爱的妈妈,帮凶就是医生。打针很疼,这疼不仅是在屁股上,而且是在心里。我妈妈和那个穿白大衣的人,合伙骗了我。我一看到这件白大衣,以前的记忆就像海带泡在水里,湿淋淋的。我不喜欢这个椅子。”
第二十九章
褚强锐利的喉结上下浮动。
程远青说:“你很恨骗你的人。”
褚强迟疑了一下,回答:“恨。”
程远青说:“那么,褚强,请你告诉所有在场的人们,你恨的是谁?”
褚强吭吭吃吃地说:“我恨的俏m……”褚强本来想说,我恨的是我妈,但妈的第一个辅音“m”都发出来了,又被他活活地吞了下去。是的,他怎么能恨自己的妈妈呢?他不能!他不敢!于是褚强转而答道:“我恨的是我……马医生。”
程远青说:“椅子上就坐着你童年时的那位医生,现在,你有什么话说?”
褚强就慢慢地走到地中央,对着那张披着白大衣的椅子时:“医生,你不该骗一个孩子。也许你是好意,但肉长在我身上,针扎在我身上!我相信了你,可一分钟以后,谎言就被揭穿了。我感到了深深的疼痛。以为一点都不疼,疼痛就来的格外惨烈。我对人的信任被疼痛粉碎了。你是我精神疼痛的制造者!我恨你!”
褚强说到这里,揪住了椅子上的白衣的袖子,狠命地摇动着。组员们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人想上前帮助褚强,被程远青用眼光制止住了。
褚强摇晃了一阵白衣,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程远青说:“褚强,你刚才回到了你的童年。那个时候你多大?”
褚强说:“3岁。”
程远青说:“你代替3岁的褚强把他压抑了20多年的话讲出来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褚强说:“好像记忆洗了一个澡,灰尘抖落了,精神爽快了。真的,很舒服的。”
大家就半信半疑,不过褚强的面庞的确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不由不信这一番宣泄确有功效。程远青说:“褚强,你能告诉我们,你现在看到这件白衣的感觉,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吗?”
褚强说:“真奇怪。我刚才一点都不想看见它。你可以说是怕,也可以说是讨厌,或者说是腻烦。总之,全是坏印象。现在,它只是一件医生的工作服,如此而已。”
褚强开了一个很好的头,但接下来依旧冷场,沉默压榨着众人。
安疆颤颤微微说:“椅子比作医生,我想说,我不想见到你了。”
安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家都向她点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了。程远青说:“为什么要把一个虚拟医生请进小组?治疗癌症的经历中,医生和我们的关系,甚至比亲人和我们的关系更密切。”
应春草说:“医生是慈悲的事业,是救人命的积德事。往不好里说,医生是个行当,靠这个养家糊口挣钱过日子,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和街头修鞋剃头的没大差别。要说一定找差别,那就是应该说话更和气,笑脸更多些,手艺更好些。谁叫你收人家那么多钱呢!医院也是开的买卖,你卖的是药和手术,卖给谁?不就是卖给每位得病的人吗?我得病也这么长时间了,把家里的钱都送到医院去了,医院就像个老虎嘴,把血汗钱都吞肚里了,连个饱嗝都不带打的。我不知道别人,反正谁家里要是搪上个癌症病人,那算是亲手挖了一个无底洞,金山银山,也架不住一日一日地漏。听说谁癌症活过了多少年,大家都忙着祝贺他,我就在心里想,他家可拖累垮了。不用上他家参观,我能猜出,癌症像江洋大盗,把他家里劫的一无所有……”
大家不停地点头。癌症是个富贵病,没有成千上万的钱顶着,治不起啊。
应春草接着说:“这笔乱账,大家都是一肚子苦经,我也就不念了,咱还说这大夫。我气不过的就是医生和病人,到底是谁养活谁?”
大伙说:“还真没想起这事。”
应春草冷笑道:“我这人水平不高,可记得说起革命道理,马克思一个大贡献就是搞清了谁养活谁的事。为什么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在病人和医生当中就谁都不提了呢?”
大家回答:“明摆着的事。是病人养活了医生,养活了医院!”
应春草说:“这就是硬道理了。医生护士是雇工,别看病得东倒西歪,可要还有一口气,病人就是主人家,就不能受人欺负。在医院里,到处是医生护士欺负病人,他们用你的钱,从来不算计,大把大把地花,你还不能问个为什么!他们把病人当成试验品,你被人当成统计数字里的一个分母,你还以为是救你一命的活菩萨呢!给你一沓子化验单,全是外国字,那是用了你的血,用了你的钱,用了你的功夫查出的关于你的身体的秘密,可是没有人给你讲一讲。用钱买了一本天书。卫星能上天,就这几个洋码子翻译不成中文?成心啊!故意弄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才显出他们高贵,有学问,能拿捏你,叫你好服他!多么歹毒!这还不算,你要是拿着化验单想找谁问问吧,那你就算是自取其辱吧。脖子昂得像个刚下过蛋的母鹅的大夫护士,脸上白板一张,好像看病的人都曾挖过他家祖坟似的!我敢说,每个得病的人对大夫说话都得察言观色。给大夫送礼,你敢不送?小命在人家手心里捏着呢!有没有好大夫?有。我也遇到过。可是少啊,越来越少了,比清官还少。要说腐败,我看医院是第一个腐败的老窝。看病用得了那么多钱吗?那是乘人之危喝人血吃人肉的勾当。可是你心知肚明的,眼看着是火炕,你也得往里跳。要说不平等,这就是最大的不平等!要是出了医疗事故,你瞧他们官官相护的那个劲吧,我住院的时候,听他们互相说起坏话来,那叫一个狠,可真要出了事,那就团结一心枪口对外了。不是他们人品突然好了,是为自己留着后路。他们互相掐,掐出骨头汁来都行,要是说病人想讨个公道,那他们立刻结成死党,专门跟病人作对了。我要不是看着我孩子的份上,不想他小小年纪就成了没娘的孤儿,我这病就不治了。别的不图,我就不让医生护士再盘剥我,我就让他们挣不成这个钱。我真想大吼一声,说病友们,豁出来,不治了!饿死这帮披着白皮的狼!治怎么样?不治又怎么样?还不就是一个死等着吗?我不怕!”
第三十章
应春草说的唾沫星子溅出了一米多远,面色潮红两眼放光,好似进入迷狂之态。大家听着解气,也有点不知所措。毕竟,广大的医生护士还是好同志居多,这样一竹蒿打翻一船人,太伤众了。
褚强小声对程远青说:“程老师,我看应春草有点过于激动了,我是不是扶她到别处歇息一下?”
程远青轻轻摆了摆手。她有点犹豫,话语中的偏颇是显而易见的,但这毕竟是一种残酷的真实。无数怀着善良愿望和美好期待的病人,在受到了长久的冷漠和歧视之后,滋生出怨恨。应春草吐出苦水,这是大好事。纠正她的过分,还有时间。为什么医生可以任意地呵斥病人,但病人才说了这样一点实情,褚强——甚至包括她自己,就感到刺耳,坐不住了?这不正说明,病人,特别是癌症病人这一弱势人体,所遭遇的颓势是多么深重吗!
程远青看看大家说:“摆个医生模型在这里,希望大家把心里话对医生说。如果在共同战斗亲密无间的关系里,充满了谎言和怨恨,还有言不由衷的感谢,不仅是虚伪,更是非常悲惨。”
鹿路说:“要说感激医生,每个人都说过太多了。不用教,舌头翻着跟头就出来了。都是真心吗?起码有一半是吓出来的。世上有谁能逼着人说他的好话?只有医生!他能让你一肚子泪,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咱们这种妇女病,男女有别。有些医生,好像你一得了这病,你就不是女人了,没了廉耻,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大家都深有同感。乳房病了,你必得暴露自己。赤身裸体在素不相识的男人面前,尊严和羞涩被击的粉碎。
花岚说:“我碰上医学院学生实习。教授说,这是不典型的肿瘤,你们都过来摸摸,体会一下手感。不管技术怎么进步,有了红外,有了钼靶,手感还是第一重要的。好医生一双手能赛过x光和ct。开始。我当时躺在诊床上,露着胸。那帮学生跟苍蝇似的踪了过来,呼啦这么一围,我立马就看不到天花板了。老教授的手法不错,摸的挺准,那些学生就差太远了,手劲又重又粗,指甲上还带着倒刺,摸的我先麻后痛。我知道医生不是流氓,摸的时间再长,也是医学需要,可我实在忍不住了,说,大夫,我要回家。教授说,你等着吧。自己的小命掐在人家手里,不得不低头啊。有个学生使蛮劲摸,简直要把那块癌瘤从肋骨上抠出来。我的眼泪滴下来,躺着,水一串串地流到耳朵眼里,耳朵眼灌满了,就流到脖子和后背的洼洼里。我快昏过去了,乳房不再是属于我的,是属于教授和所有的医学生。它已被烧熟了,成了一个烂菠萝。我反倒死了心,它是块臭肉,该喂豺狗该喂秃鹫该喂毒蛇该喂王八蛋……那天在诊床上受的折磨,让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活着太没意思了。医生对病人缺少起码的尊重和感激,你听到过一个医生对病人说过感激的话吗?说我感谢你让我练了手,让我增长了知识。虽然你死了,可你把经验教训留给了我,让我发表了论文,提了职称,涨了工资,娶了老婆,出了外国,得了奖金,住了好房子,开了好汽车……所以,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感激你,我一辈子记住你的大恩大德!我是没听见过。不是向医生算总账,是医生中有几个人明白这个事理?如果连这么简单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不明白,那他就成不了一个好医生,病人也就永没有出头之日!”
花岚一口气说下来,大家听得回肠荡气。
程远青说:“我很感动,不!光用感动这个词,还远远不够。我觉得这是病人对医疗界的一篇檄文。多少年来,只有医生说话的份,现在哑巴病人说话了。这是天理!是正义!谁还要说?”
也许世上从没有这样号召过病人们起来,控诉医疗的罪恶。大家争先恐后发言。
卜珍琪说:“大家讲了很多,我就不再重复。得了病,人就特别敏感。医生对我说,你怕什么?就说是癌症吧,也是癌症里面最轻的一种!我气的不行。这叫什么话?乳腺癌就不是癌症了吗?给我确诊的专家,手艺很好。我用手艺这个词,因为他每逢周六,就飞到天南地北,给疑难杂症做手术,当然主要是乳腺癌。由于他专攻此术,熟能生巧,简直就是乳房克星。听说他对别人讲过,单是他亲手割下的乳房,就能砌起一道墙。我不知道这是一堵什么样的墙,是一家农户院子的围墙?还是万里长城?总之,他口气大的很。我是朋友托朋友,给了很大的面子,才找到他看病。他真是惜字如金啊。看了我的x光片子,他又伸手打开我的衬衣,不由分说地就摸起来,根本不管旁边站着多少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几把之后,他说,恶性的。我说,您这么肯定?他说,如果不相信,就不用找我。
走出门,朋友说,你知不知道你得的什么病啊?我说,我又不聋,他那么幸灾乐祸地大声宣布,我能听不见吗!朋友说,那你还敢得罪他?他是你的生命线,你懂不懂?我说,我信不过他!看不起他!以为有了病不要紧,我们还有医生。可我看了这样的医生之后,我丧失了对医院的信任,我变成了讳疾忌医的女鸵鸟。“真过瘾啊,这些卑微残缺全的躯体,在医生的圣殿里,肆意倾倒他们对医学权威的挑战,在这种报复性的批判中,她们感到了病人的尊严与权利。
第三十一章
应春草喜欢大家重视她,说:“得病这么些年,我吃最普通的药。一来贵药我吃不起,省着钱好供闺女读大学。二来是我信不过那些好药。我家邻居有个孩子,医学院毕了业,当了几天大夫,就应聘成了医药代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