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标志着凼里男孩成年。每隔三年，凡十六岁以上没有举行成年仪式的少年都要参加成年仪式。大双也不例外，在这届举行成年式的头一天他也回来了。

“爹，娘，弟，我回来了。”一个光头，短衫长裤，白袜麻鞋的清瘦青年站在屋外。

闻声里面跑出来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国字脸，淡淡的胡须染满双腮。人未到，声先至。“哥哥回来了。”拉着屋外的青年奔向屋内。

从内屋走出的石匠夫妇，双鬓华发早生。石匠生得高大威猛，老婆生得娇小秀气。不知道是遗传基因还是生活的缘故，大双长得象母亲一般清瘦俊秀，小双却象父亲一样高大威猛。虽是同胞双生兄弟，弟弟却要比哥哥高上半个头。

“爹，娘，这是孝敬你们的糕点。”大双从包袱中取出油纸包好的两包糕点放在石匠面前的桌子上。又取出一双崭新的布鞋递给一旁的小双，“弟弟，给你的。”

小双看了看穿着麻鞋的哥哥，手却不肯伸出：“哥哥，还是你自己穿吧。”

“不用了，我习惯了穿麻鞋。”

看到兄弟间如此相敬相爱，石匠夫妇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好了，不要再让来让去了，小双，这是你哥哥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母亲发话了，自己也心中喜欢，小双脸上洋溢着欢愉的笑容：“哦，好。谢谢哥哥。”

大双摸了摸比自己高半个脑袋的弟弟的头，说道：“我是你哥，你还谢什么？”

石匠看到看这些东西，吃惊地问道：“大双，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前几天，赵家堡的赵老爷来寺里还愿，这些都是他送给寺里的。师傅见我要回家，便送我一双新鞋，还叫我带糕点回来孝敬二老。”

“哦，你师傅到是个有心的人，回去你要帮我谢谢他。”

一家人欢声笑语，享受着融融天伦。

第二日，除了出了远门不能归家的男人外，凼里所有的男人都到了村头的晒坝上。

上香祭祖后，九叔公大吼一声：“列阵！”只听得“唰唰唰”的脚步声，十几位少年快速列成一个方方正正的阵型。九叔公大手一挥：“变阵！”少年们快速移动又变成一个严谨的“人”字阵型。就在一声声“变阵”的大吼中，阵型变化多端，整整变了十六次不同的阵式。虽然他们手拿全是数尺长的长棍，人数也不多，可整齐的步伐，快速的跑动，肃穆的表情，仍然有种金戈铁马的森严味道。“收！”阵式又恢复成原先的方阵。“杀！"在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中，少年们演练起平时苦练的枪法来。一时间，棍影纷飞，杀声震天。

由此看出，此处杨家枪的还真有些来历。在冷兵器时代，人们崇尚勇武，可是在混乱的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终是有限，只有团队，集体才能发挥出比个体更强大的力量。阵式在现实中也许再也发挥不出以往的威力，但这却是团队精神的传承和延续。它核心体现着一个集体，一支军队，一个民族的向心力，凝聚力。

气势磅大的阵法演练后就是单一的对练，这是对个人武艺的考核。只要是村中的长辈，都可以自发地出任考官。

先上场的是小双，他气宇轩昂，持着一杆没有枪头的只是在原先枪头位置裹有一个白灰包的长枪站在场中。他双手一抱：“请哪位长辈上来赐教？”四周一阵“嗡嗡”之声，也许平常小双的枪法练得太出色了，一时间却没有人愿意上来。败给小辈虽然无伤大雅，可毕竟也是件不光彩的事情。看到老没有人上场，做为师傅的九叔公心中很是高兴，可是考较武艺是成人仪式中很重要的一环，却不能就此冷场。看来只有点兵了，九叔公回头对石匠说道：“石匠呀，看来只有让你上场了。”石匠没没有什么多的话，只是应了一声，拿着场边和小双一样的枪上场了。

看到上来的是自己的爹，小双很是吃惊。“爹，你怎么上来了？”四周的人显然惊讶的程度并不比小双轻。平常石匠从来没有显露出半点武艺，表现出来的不过人高力气大罢了。

众人中只有九叔公明白石匠的武艺究的深浅。可以想像武艺高超的九叔公怎么会为自己一手养大的侄孙女选一个不懂武艺的人呢？

“兔崽子，专心比武，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虽然平常小双比较顽劣，可是毕竟是个“小高手”，收敛心神，凝神提气，快速的静下心来。身高的缘故，小双对等枪法中更多威猛的，大开大阖的招式更感兴趣。他大喝一声：“嘿！”只见他双手持枪，出人意外地来了招“力劈华山”枪杆狠狠地砸向石匠。石匠不见脚下任何移动，双手托举，横着枪杆迎了上去。“呜”的一声，小双的枪杆弹得老高，而石匠的枪杆连半点弯曲都没有。旁边识货的人不禁动容。这枪杆全是弹性极佳的白腊树杆精心打磨而成，如此大力相抗，竟然没有弯曲，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一种什么样的技巧？看到如此力量大的一枪，爹轻松地接了下来，小双心中忐忑。可他仍不死心一般，又是一招“力劈华山”砸了下来，石匠面无表情，又迎了上去。哪知，变化突生，小双生生地止住下砸的趋势，快速拧身，长枪一缩让过石匠的枪杆，象根毒蛇一样直奔石匠的空档胸口。石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他只是向左边轻轻地跨了一小步，右手枪尾轻轻一压格开了小双来势力迅猛的一枪，左手枪头再顺势一摆一送，在小双的屁股上便留下一个醒目的白点。众人还在对小双如飞鸿一般的一枪惊叹时，情况却出了他们的意想之外。屁股上的白点是如此的醒目，虽然很轻柔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在小双的心中却如黄钟大吕敲响一般。“这是我的爹？怎么如此陌生？如此厉害？”

“专心点！”石匠没有多的言语，严肃地看着小双。

小双沉下心来，把平常自己最娴熟的招式如泼水般向石匠倾泄。石匠就如同怒海狂潮中的礁石，昴然不动。白点在小双的胸、腹、腿、肩、臀留下十数点之多，满头大汗的小双对此却全无办法，如斗败的公鸡早没有先前的傲色，石匠依旧那么神闲气定。直到九叔公叫停，他们才结束了这场比试。

“来，小双这是给你的。”九叔公慎重地递给小双一支裎亮的枪头。小双的成人仪式终于圆满地完成。

有了这对父子的比试，后面的比试虽然依旧打得热火朝天，可总是没有最开始的这场精彩。每一个参加仪式的年轻人不论胜败，都得到了一支裎亮的枪头。

大双是最后一个上场。顶着光光的脑袋，孤零零站在场中的大双显得有点另类。对于这个自幼“出家”的少年子弟，大家都很期待他有出众的表现，做为他启蒙师傅的九叔公更是期待。平常，大双回村时间都很短，对谁都很有礼貌。因为他在家的时间不长，所以具体什么水平，却谁都不知道。

看到上场来的是九叔公，大双低头一礼：“九叔祖好！”神情自然，不卑不亢。

“大双呀，来来来，不用藏拙，让我看看你哪和尚师傅教了你些什么。”

大双没有多言语，除了第一枪象征性刺向九叔祖外，大双没有一次主动进攻过。枪法中拦、拿、扎三字要诣只见他只用了二种：拦和拿。整个比试中，只见九叔公老当益壮，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丝毫不显龙钟老态。这场比试的主角反到成了九叔公，配角却是大双。自古拳怕少壮，九叔公气血还是没有年轻人旺盛，时间一长，便感觉体力吃不消，草草地结束了这场比试。对于大双的武艺究竟如何，包括见多识广的九叔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好它好又象不太好，说坏似乎也不太坏。

不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双和小双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都通过了成年仪式，从此他们都是可以称着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