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丧失的神智,也刺激着乏力的身体。
应该是刚才滚下来那瞬间刮破了皮吧?谢云扬无意识想着,眼前蓦然浮现初入苍门时,他好强私自加长练功时辰,导致体力透支握剑不稳,不慎割伤右膝。
那一日,谢云扬偏巧与黎笑语发生口角,不愿当先低头的他一瘸一拐地摸进黎笑行的房间,涎着脸央求师兄为他包扎。
为什么此刻他才记住,黎笑行当时又是恼恨他不懂节制,又是心疼至极的眼神?为什么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在危难中首先想到的人是谁?为什么师兄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总是忽视这些东西,愚蠢地望着一个根本不会回应他的人?
还记得,师兄拿着洁白的纱布为他包扎伤口时,目光是那么温暖有力,一如既往地只停留在他的身上;之后,师兄那双不擅药理的手掌仔细避开伤口,轻柔地在他膝上缓缓抚蹭,好像打算带走他所有的伤痛。
那个时候,他曾经在心底暗怪师兄看他的眼神中竟然带有怜悯,因为他自觉他已经是个大人,不需要再被人看管了。
半夜醒来时,谢云扬模模糊糊看见黎笑行背对着他纫线,为他缝补滑下山坡时蹭烂的裤子。
在江湖中流浪,未进苍门以前,谢云扬与黎笑语的衣衫皆是黎笑行所补,那时,他三人年纪尚幼,还不觉得有何异常;此时师兄已远非幼齿少年,身形渐显高大,仍然婆婆妈妈缝衣补线,这种画面让眯着眼在油灯下窥视的谢云扬暗自偷笑了好久。直到多年后黎笑行身边有风雷双隐服侍,谢云扬才屏去心中积存的取笑之意。
「师兄,师兄,师兄!」嘴里无意识地一遍遍低低唤着黎笑行,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人用熟悉的悦耳声音回应他了。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也真是他谢云扬一生的耻辱!
真的非常不甘心,他没有体会到黎笑行内心与外表全然不同的绵长细腻情感,他还没有回报师兄这份多年丝毫未变的爱,怎么能允许对方在他面前消失?
谢云扬心痛难忍,双目终于微润,眼前没有缘由再次浮现黎笑行捏着针为他纫线的情景,他心里禁不住又酸又疼,想起来都恨不能抬手狠狠搧自己几个耳光,像他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活该此时痛心后悔到死!
「师兄,我一定要找到你!」谢云扬红着眼,喃喃自语哽咽,当他放下摀住脸的双手时,目中已然没有了沮丧与懊悔。他绝对不能让师兄在负气之下与他撇清关系,他以后也不会再让师兄伤心难过!
谢云扬用力握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
四年后,严冬,天山。
谢云扬跳下马,感受到刀一一般吹割在脸上的寒风,伸手拉了拉肩上厚厚的狐裘披风,默默将坐骑交给上前招揽生意的店小二手中。他严肃的神情让原本打算废话的店小二变得老实了不少,乖觉地拉着马下去照料,再也不敢卖弄嘴皮儿。
进入天山脚下这家不大的酒馆,谢云扬跺去脚下的冰泥,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昨晚这里下了大雪,路上打滑,他只好牵着马走了一段路,如果不是他内功高强,只怕身躯早已冻僵了。
随意点了些酒菜,谢云扬回想到黎笑语在四年前清醒后说过:黎笑行若想克制住体内的孔雀胆剧毒,除了靠其一身高强的内力还要在严寒之地栖身,借助冰雪冻凝毒气。
这四年来,谢云扬几乎走遍了中原的雪山寻找黎笑行。在寻找师兄的途中,谢云扬吃尽苦头,除了要忍受恶劣的天气还要时时提防雪山随时发生的危险。他最初登上一座雪山时,由于不熟悉山上气候变化,几乎命丧在突发的雪崩之下。
这其中种种艰辛自不必说,谢云扬如今没有在乎环境带来的困难,他焦躁的是这么多年来,没有探到黎笑行的一丝下落。
天山已是谢云扬在中原最后的希望,如果在这里再找不到师兄,他只好将目光放到西域之外,甚至更远的雪山上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四年前懂得好好珍惜师兄,懂得好好爱护原本拽在手里的爱情,那么此时他也不会吞咽这个苦果;而且,若再寻不到黎笑行,那么黎笑语
思忖间,又有几个人结伴走入这家酒馆。看起来,他们都是天山附近的猎户,想是平时很少有外地人来到这里,他们诧异地看着谢云扬这个远客,然后叫小二在桌下的火盆里多加了几块木柴便不再留意了。
「真的有神仙,你们怎么就是不信我?」猎户中一名身形最魁梧的汉子屁股挨到凳子,嘴中便急急嚷嚷起来。
「你小子那天八成是灌了十几碗黄汤,醉得逮着只山猫也当神仙吧?」汉子的同伴齐声嘲笑。
「我那天没有喝醉!再说你们这些家伙,见过满头白发,一张脸却比我们还要年轻的人吗?」那汉子恼羞成怒,「我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而且我当时根本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我敢说,他一定是天上的仙人!」
「砰。」这人话音落下时,他的胳膊被扣在谢云扬手中,劲力过处,痛得他忍不住哇哇大叫。
「对不起。」谢云扬连忙松了松五指,但没有完全放开抓扣的姿势,口中连连催问,「你在哪里遇上那个,好看的白发年轻人?」
「你怎么过来的?」那汉子吃痛之下惊疑不定,因为谢云扬之前坐的地方离他们隔了三张桌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英俊的青年用什么戏法,一眨眼就来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