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生,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妈妈知道了我们的事,她要带你走,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更生,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更生,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的,是不是,是不是?”脸依依地贴近更生的颈窝,随之而来的是滚烫的泪水。
“更生,你不是喜欢西班牙吗?等咱们安顿下来,就去看那里的斗牛和弗朗明哥好不好,哦,还有高迪的建筑,我知道,他是你最喜欢的建筑师。对了,更生,我还带了你的‘活色生香’,那是你的心血,我得带着呢,送给你心目中的西班牙女神。其实,更生,你才是我心目中女神,独一无二的女神,举世无双——”
“对了,我还知道,你喜欢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不是,因为那部《春光乍泄》,你最喜欢里面电影里那段两个男人的探戈,你说形势与内容的关系就像一场角斗,凛冽中暗藏着热情,散发类似烧烤般的肉香,那么,你不想去看看电影中的人心心念念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瀑布吗?”
“姐~”他的声音又娇又软,带着无限乞求,“你不疼我了吗?姐,从此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听听,听听,这什么话,倒最后反而是她的不是了。更生心里是又气又痛,可还是静静地侧卧着,打定了主意不理他——这一回,他做得实在太出格了,不能再这样纵容,决不能,否则,他还不定做出什么荒唐事了——
可,想到这里,更生的心更痛了,再荒唐,能荒唐过她自己吗?跟自己的弟弟乱伦,说到底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先犯了错,所有的一切,还不是她惹出来的,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笔乱帐啊——
“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这是川端康成在他的代表作《雪国》里面的开头。火车进入北海道地区后,更生和重阳的脑子里同时出现这段话——白茫茫的雪原,有一种日本古典文学中的淡定,那种洇开来的纯洁悲伤。即使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即使隔着车窗,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种寒凉之气,如雾霭般缠绕在的你的身前左右。
更生一直望着窗外,眼神幽远寂寥,重阳依偎着她,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意会着空山落雪,心中惆怅和无奈——
“更生,你还记得岩井俊二的《情书》吗?我们都非常喜欢那部片子,你以前说想看看‘藤井树’的故乡,现在,我们正在去它的路上,你高兴吗?”
“更生,前段时间,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帖子,挺有意思,题目叫《七部影片与七种爱情态度》,我说给你听听——
《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我爱你,与你无关。
《东邪西毒》:不被拒绝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先拒绝别人
《堕落天使》:了解你,了解到不被允许爱你。
《时间》:我离开,我回来,我不做自己,我失去你,一切的一切,只想证明你爱我。
《异度空间》:我不爱你了,我不要你了——”
“重阳——”自闲生活又懂得包装和装扮的上层贵妇。
浅草桥、小樽运河、岩永时计店、天狗山——她们的美是日本传统的细腻,就像摇曳的无心之火,又像风雪中飘逝的宿命,这是日本建筑的风骨,可——
曾经的“欧洲贸易中心”的历史又赋予她别种风情:洁白的雪,从界町色内通一直延伸到界町本通尽头,以明治时期的风格建筑揭开序幕,中段是玻璃艺术品的北一硝子,最后,是漂亮到不可一世的letao洋果子铺和蒸汽钟。
当刹那的绚烂和永恒的寂灭,同时在你面前出现,必须要拥有一颗足够自在的心。
更生和重阳这两个小魔物当然拥有足够自在的心,要了解一个城市,必须深入她的每一条巷陌,每一堵灰墙,读懂她每一粒带有历史沧桑的尘埃粒子。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每天六点起床,在所住的老式旅店楼下吃完当地的早餐,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走,遇到别的旅客不停地拿相机卡擦卡擦,露出善意的笑,坐在干净的咖啡店,喝一杯咖啡,画下一页涂鸦,有时是一些夸张变形的胡思乱想,有时是一些记忆深刻的景物的素描,用干净的线条,描绘注定会过去的美好。
这边两个小魔星小日子过得贼滋润,风鸟院家那边可是快翻了天——你说,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你是什么感受?急!怒!痛!都有,可,最大的还是心疼哇,两娃娃在家过得都什么日子,谈不上贾宝玉似的仆从如云,前呼后拥,但,真真正正的锦衣玉食,更别说吃什么苦了,这一走,可生生把一大家子的心都给带走了。可,能怎么办?
找,还是得找!风鸟院家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可再大的动静也得在暗地里,倒不是他们怕失了什么面子,还是为着这俩小祖宗着想。他们这一走倒是可以将什么都丢下不管了,可,家里人想着走得再远总还是要回来的。把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到时候这俩任性的小祖宗可怎么办哟,只能藏着掖着呗,于是这找人的成效自然也要打折扣。
“重阳,你说人们怎么对‘不伦’这个主题的热情那样经久不衰呢?”更生盘腿坐在地上,歪着头问刚进来的重阳。
她刚看完朱丽得摸不着北。
一个不是好老师,一个也不是好学生,可谓是臭味相投。这么多家教中,更生最喜欢上他的课,一是轻松有趣,二是这人确实有点儿本事,算得上一个杂家,什么都能扯,什么都会一点儿,像最近,不知怎么又扯到京剧上去了,他说:
“京剧这是个好东西呀,却不是人人都能欣赏的,为什么喜欢京剧的往往是年纪大的人?这是有原因的,人生越到后来就越荒寒,再也难逢热闹繁华,那么,可能为了给心灵一个虚无的补偿,也就捎带着喜欢了舞台上那飞金扬绿珠翠满头。想想,那梨花白桃花红的脸庞若放到现实里该有多么难堪,可是,在舞台上,便成就了难以高攀的华丽流金。这是艺术对人生的一种补偿,虚拟的,梦一样的东西——人生最少不了的,就是这样梦一般的情绪。”
说完,还摇头晃脑地唱起京剧来。
更生的京剧就是跟他学的,反正闹着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