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被抛弃了呢,根本没有人在乎你呢,她在心中轻轻的对自己说,没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终于在这一刻清楚知道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原来,苏再晴的冷漠疏离都是假装的。原来,苏再晴一直一直都在隐藏自己所受的伤害。原来,即使成为夜月色,也还是害怕着不被人在乎,被人抛弃的感觉。
可是终究还是被抛弃!
她在这热闹的人群中是如此的安静孤独,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一种熟悉的感觉包围她,她抬眼,眼前是天青色丝袍的下摆。沿着长袍向上望去,是站在面前的高大男子面上的钟馗面具。
是他吧?一定是他吧?他并没有抛弃自己,对吗?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怕这是一个梦。踮起脚,轻轻的,轻轻的伸出手,去摘那恐怖的面具。
一朵明亮的烟花砰的一声在夜空中爆开,漫天流火之中,她摘下了那面具。面具下是他俊美绝伦的容颜,衬着沉静如子夜的眼。眼中有她小小的倒影,倒影中她满面泪痕。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她的思绪纷乱。是啊,是那部曾很火的电视剧里,钟灵毓秀的少女公主,也是在这样的漫天烟火中摘下了那面具,看到了那世间最温柔俊逸的男子。
然后呢?
然后便是被那一眼误了终身吧!
烟火照亮了天空,仿佛也照亮了她的心,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虽然是十四岁的身体,可她毕竟有十九岁的心灵,即使从未曾经历过情爱,她也知道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不能,眼前这个人的感情不是她能要的起的。只有,只有伤害吧!
忘了吧,她闭上眼对自己说,松开手任那面具滑落。忘了吧,就当今天的温情宠溺、执着追寻,都是一场梦,从不曾发生,让一切都烟消云散吧。
可是,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用她听过的最温柔,最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哥哥在这呢,乖,别怕!”
心中某个苦苦坚持的角落轰然崩塌。自此陷入万劫不复!
其实萧凌天一直没有走远,在夜月色祷告的时候,他又收到了一朵铃兰。不同的是,这朵铃兰花的茎上用丝带打了一个特殊的结,这结是他手下暗卫的标志。他看了一眼送他铃兰的美貌女子,转身走出大门。
在门口的廊柱旁停住,他选了一个可以看见正殿内夜月色的角度。那女子来到他的身后轻轻一福。
“朱雀堂柳宿组司水拜见主上。”
“什么事?”
“启禀主上,沈相的人正在鸣翠轩与一批江湖人士接触,有人提到了主上一直在找的东西。事关重大,属下特来禀告主上。”
“哦?”他眼神一闪,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消息。“什么人提到的?”
“是一个小厮,他的主子当时不在场。那小厮言谈间提到了他的主子与凤鸣山人有些关系,而那样东西最后便是经了凤鸣山人的手。”
“派人全力追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东西弄到手。沈相那边也要继续盯紧,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冷冷的下令,心中却为那意外的消息震动。那样东西他的家族已经寻找过百年了,若是真能得到,也许百年的恩怨能够在他的手上得以了结。
“遵命!”司水领命,见了礼便转身退下。行走之间风姿袅娜,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美貌如花的大家闺秀,竟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
萧凌天处理完了这件事,正要回到大殿中去,却看见夜月色苍白着面孔四处寻找他。
“哥哥,萧逐月!”她唤着她送他的名字,小小的脸上满是慌张和绝望,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他该回应她的,可是他没有。她的呼唤让他的心微微发烫,让他有一丝丝心疼。够了!对他而言,这种感情已经太过分了!他不应该对她那样好,不应该对她投入哪怕一点点感情。他应该像以前一样对她冷酷无情,可是自从她失忆以后一切都乱了。
他与她之间注定要有决裂的日子,既然不能避免,那就绝情到底吧!
可是,本已硬下的心肠,却在看到她在广场上将自己紧紧抱住时软了下来。是啊,她有何辜,她不过是夜氏的后人,除去这一点,她不过是一个脆弱无依的小女孩。不论他的头脑怎样说服自己不要管她,他的身体还是做了最诚实地反映,来到她的面前。
那是怎样的眼神!无边的哀伤绝望,无尽的缠绵痛楚,那根本不是一个十四岁女孩会有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那眼神狠狠撞了一下,撞出了血,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终于抑制不住保护她的欲望,伸出手拥她入怀。
“哥哥在这呢,乖,别怕!”
皓月当空,映着静静相拥的二人,映着这似有若无的情愫,一任时光流转,人间变幻。
林挽衣担心着那和哥哥失散的小姑娘,在她起身寻找时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终于找到了哥哥,虽然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但也到底放下心来。微微一笑,转身步入熙熙人群之中。
夜已近子时,风神祭也已接近尾声。四处燃放的烟花渐渐停歇下来,便更显出了天上星辰的璀璨光芒。在皇宫朱雀大门前的玉阶上,萧凌天正抱着夜月色一步步走上来。夜月色靠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哥哥,”她在半梦半醒中低声呢喃,“别丢下我好不好。”
“嗯!”他低声回应,看着她的唇边浮起一丝安心的笑,坠入沉沉梦乡。
不丢下吗?他在心中叹息,不丢下的话,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十二章
九月秋高,风歌城中的树悠然之间拒人于千里的冷淡气势,便识趣的不再打扰。偶有不长眼色的想凑过来,也在沧海和月明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下退却。她觉得这样太过引人注目,便让沧海月明一同坐下,但被他们恭敬却十分坚决的拒绝了。
林挽衣踏进这长醉楼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情景。坐得满满的客人正在吃酒喝茶,高声谈笑,窗边的那桌却只坐了一个白衣少年,身后站着两个仆人伺候。那少年眼神清冷,静静的看着那满室热闹却游离在外,一下子便显出了鹤立鸡群的味道来。
与他同来的悠然步出了寝宫。挥手阻止了请安的宫女太监和守卫的禁军,他径直来到正乾宫的宫门前,吩咐守卫将宫门打开。
随着那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萧凌天看到了坐在御花园凌水阁中的夜月色。她静静的望着正乾宫方向,流云长发直披腰间,一身白衣映着月华发出淡淡光晕,犹如从月中走来的仙子一般如梦如幻。
看到宫门打开,萧凌天缓步而来,一直伺候在夜月色身边的沧海月明连忙跪下来见礼,夜月色却一动不动,安静的看着萧凌天向自己走来。夜风将他的黑色丝袍吹的衣袂飘摇,就像传说中的恶魔撒旦,俊美无双,神秘优雅,散发着充满诱惑的邪恶气息,吸引着她明知不可靠近,却一再沉沦。
该离开的,有多远就离开多远,不然总有一天她的这颗心会被他完全夺走,然后陷入万劫不复。头脑是如此清楚的警告着,然而身体却被心所支配,她只是坐在原地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走到她的面前。
“怎么没穿披风?”他语气不悦,已经是秋天了,晚上虽不算冷却也有了凉意,她只穿着纱裙,实在太单薄了。
沧海月明海还在地上跪着呢,闻言心中一颤,连忙请罪。萧凌天却连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是微微皱眉看着夜月色。
夜月色不语,坐在亭中的木椅上看着他,静静绽开一抹轻轻的笑,似近似远,似真似幻,奇异的让萧凌天那有些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去我宫里取件披风来。”他低声吩咐。沧海立刻起身,朝正乾宫快步而去。
“冷吗?”他看着她,语气轻柔。
而她恍若未闻,犹如中了某种魔咒,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
“为什么来呢?”她的声音那样遥远,好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陛下又为什么来呢?”他的声音也很轻,看着她的眼睛明亮的有如暗夜星辰。
她的眼神依旧迷蒙,是啊,为什么来呢?自从第一次无意间来到这里之后,每天晚上睡前她都会出来散步。但是无论向那一个方向走,经过那一座亭台楼阁,最后都会发现自己的双脚驻足于这正乾宫门外。似乎看着那高高的宫门就可以让她安心。可是,他的存在,初见时那倨傲的神情,从未言明却毫不掩饰的敌意,又何时能让她真的安心?
“为什么恨我?”也许是月色太过迷人,也许是夜风太过轻柔,也许是这男人太过让她心动。她不愿再隐藏自己,不想与他玩那欲说还休的游戏,她直接问出心中所想,双眸与他紧紧对视,目光没有半丝游移。
“宿命而已。”他回答,唇边含笑,回应她的目光中隐有一丝痛楚。那是夜氏和萧氏的宿命,他们谁也无法逃避。
宿命!这是最常用的借口,也许是因为它最虚无。夜月色的目光渐渐变冷:“那告诉我宿命的源头是什么?”
“你知道的,”他低喃。月光下的她如此迷人,明明是稚嫩的身躯,却有一双历经尘世的眼,轻易撩拨他的心弦。他按捺不住自己碰触她的欲望,慢慢的单膝跪在地上与她平视,伸手抚摸她那有些消瘦的面庞。感受着手下丝一般光滑的肌肤,拇指沿着她面部的轮廓缓缓滑动。
“月色知道的。”他看着她,不意外的看到她眼中飞速闪过的光芒,手下的肌肤似乎更凉了。
“朕失忆了,殿下还记得吧。”夜月色迅速掩饰自己的情绪。乍一听到他的话,她吃了一惊,他必是感觉到了什么吧。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无论如何,没有人能鉴别灵魂的真伪,就躯体而言,她可是如假包换的夜月色。
“殿下是在试探朕么?”
他并不想如此的,让她警觉戒备,戴上皇帝的面具与他说话。他想看到她冷清的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菲薄的嘴唇弯起上翘的弧度。他想看到她在他面前轻松的谈笑,看到她依赖他的眼神,那等在不远处的残酷现实,今夜他不想看到。
“不是的,”他微笑着看着她,“我不是在试探你。”伸出手去从沧海手中接过他找来的披风,轻轻的为她披上。
“只是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夜月色刚要答话,却突然被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打断,那疼痛来得如此突然,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怎么了?”萧凌天立刻将她揽入怀中查看,只见她原本就苍白的面孔此刻更是连一丝血色都没有,额上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雪白的玉齿紧紧咬住嘴唇,双手用力的按住腹部。
中毒!这个念头马上闪过萧凌天的脑海。不,不会的,虽然平时看不到,但夜月色时刻被五名暗卫片刻不离地保护着,她的饮食起居都经过严格的检查,没有人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给她下毒。那么,是病了吗?
他双手轻柔的覆在她的手上:“这里疼么?”
她费力的点了点头,这疼痛她从不曾经历过,是怎么回事?
“快传御医到紫辰宫。”他急声吩咐,随后一把抱起夜月色想送她回宫,却感到手上一片濡湿。他将她轻轻放下,伸出手来,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他看到手上的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