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敲更的侍卫抡着棒槌走在甬道上报时。静谧的月光射进凌烟阁的后院,凌静坐在石阶上久久地凝望,锣声越来越远,四周顿时又恢复了安静。
又起了一阵风,凌静环住双手,耸了耸肩膀,身后的人为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虽然入了春,但这天气还不可大意。”凌霜略带责怪的口吻惹得凌静反而咯咯地笑了,这点凌霜和进宫前,总爱教训凌静却每次都出于心疼。
“今晚的月色真美,你看,”凌静向凌霜指着明月,“这月亮不知,已圆了多少回了,还记得以前在家的时候么?”
凌霜也蹲下坐在了凌静的身边,“记得。阿玛额娘和我们俩一起饮酒作诗,你啊,老贪杯,喝的脸绯红,所以阿玛都不敢让你喝酒了。”凌霜笑着讲起了以前的琐事,那段时光,或许是这辈子最快乐的岁月。
凌静的头微靠在凌霜的肩上,“我记得,林大哥就是这圆月下认识的,那天我们逛庙会,他的一把折扇挂在了你的香囊上,后来你提了首诗在扇子上赠还予他。对了,你还一直没说,你在上面写什么?”
凌霜的嘴角微微下垂,那把折扇,已是过去之事了,磐石已转移,蒲苇何必再纫如丝?
“醒了,林侍卫醒了。”
屋内熄灭的灯霎时全部被点亮,凌静刚想起身却被凌霜一把拉住,凌静回头,深深地望着凌霜的眼眸。
“我们回宫吧。”凌霜低声说道。
凌静将凌霜拉起,她懂,凌霜的痛。
“小蛮,和婉嫔说声,本宫和贵妃娘娘先回去了;她忙不过来,就别来送我们了,还有,让她切记这次的教训。”凌静仔细地吩咐小蛮,这一次,她用种冲动,想保护凌霜。
林子航缓缓睁开眼,嘴唇又干又白,连咽口口水的力气都没有:“水,水……”
“水来了,水来了。”云婉赶紧倒了杯茶,慢慢地喂林子航喝下去。
林子航恢复了些许的精神,浑身也不那么疼痛了,方才冥冥之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念着他最喜欢的诗。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九天九夜了…”云婉心疼地说道,自从坤宁宫出来后,林子航每天都几乎处于昏迷状态。
林子航勉强撑起身体,靠着床沿,特意向云婉显示,他已经快好了。
“我的身体这么好,不会有事的。”
“别乱动,快躺下。”云婉见他如此鲁莽,吓得连忙让他躺下。
小蛮推开门,低头站在门边,如数重复凌静的话。
“婉嫔娘娘,静妃娘娘说她先和霜贵妃回宫了,让林侍卫好好休息,娘娘也别太累了。”
“知道了,替本宫谢谢二位娘娘。”
“娘娘还说,”小蛮故意停顿了一下:“娘娘还说,让婉嫔娘娘切记这次的教训,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云婉一愣,这次,她死里逃生。
“静妃和霜贵妃来过了?”林子航询问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来过了,大概累了,所以现在走了。”云婉失神地回答,脑中还重复着小蛮刚才的话。
“你……”
“你才脱险,好好休息,本宫也去休息了。”云婉冷淡地站起身,关照道。只是一句话,云婉对林子航的态度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拉上了房门,房内的灯又一次熄灭了,若要保所有人平安,她从今日起,绝不能再顾及儿女私情。
凌霜和凌静并肩走着,两人都不说话,似乎都不想打破这安静的环境。
“你……”两人又同时转向了对方。
“你先说吧。”凌静推托着,凌霜想说的,一定比她多。
“你怎么不留在那里?”
“那你呢…”
“这么多女眷在,又让皇后有把柄了。”黑暗中看不见凌霜的双眼已湿润,这个理由,编的真牵强。
凌静停下了脚步,她清楚,凌霜在掩饰。
“其实,不要把太多的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承担,那样心会很沉重很沉重,我们是姐妹。”凌静悄悄地牵住凌霜的一根手指,她们,是亲姐妹。
“我们俩,是不是都很失败?”
“不,我们都是最成功的人,阿玛以我们俩为自豪。”凌静高高地昂起头,这辈子,她们俩,没有为乌雅家丢脸。
“我失去了,我以为的全部。”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说得凌霜揪心,听得凌静心疼;爱在时,他是全部。
凌静的五指合着凌霜的五指,紧紧地扣住,仿佛不再分离。
“是你说的,进了后宫,能爱的,只有自己。”凌静依稀记得当日自己进宫时凌霜这么对自己说的,今时今日,此情此景,这话又从她的嘴里还给了凌霜。“我们永远改变不了,改变不了的事情。”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这红墙甬道间,还是这静谧的月光,洒在他们的头顶,陪伴着她们,走回属于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