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眼睁睁看着他的兄弟不上不下的却不伸手,别人会怎么看,以后别人有难处,谁还找他。”
“你倒有理了。”
“我哪里是个十恶不赦的煞星?落魄到这种地步,我还不冤?”
“你还冤。在哪儿住了一晚?是家驹家?”
“嗯。”
程家卿虚以委蛇地答应着,声音却很微弱。他不好意思地说他是在外面旅馆里睡的,而且被蚊子咬了一夜。那些见识短浅的蚊子,却格外疯狂,而且一针就是一针,毫不嘴软。
程家卿还省去了在程家驹家,当不断有客人来只好躲入厨房的情节。否则,一见面,那些客人若向程家驹问起他的身分,三方都会尴尬。程家卿的鼎鼎大名,他们不会不知道。一个县委书记,为了一个女人,闹得沸沸扬扬,伤得贬官削爵,这样的傻冒,全省会有几个!傻就傻在他将不宜公开化的公开化了。如果暗的来,不好吗?
第十九章密谋撞人
1993年底,程家卿作为全省各地市间的优秀干部中的一员,交流到了安宁县,荣任安宁县县长一职。安宁有一帮专门攀龙附凤,看风使舵的官员个个摸骨先生一样,上上下下,暗地里将程家卿的底细摸了一遍。知道其弟程家驹乃省委金副书记的红人,自然刮目相看,比对县委书记黄海更看重儿分。程家卿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在别人艳羡、敬仰、阿谀的眼中,腰杆比文人赖以活命的笔杆子武人赖以活命的枪杆子挺得更直。并且很快忘了自己的污点,骄炽得如同一匹刚刚炮食夜草的良种马,举手投足,一律在向伟人看齐。
夫贵妻荣,章如月工作也安排得不错,在县工商银行。原有让她担任信贷股股长的意思,怎奈她坚辞不就,只得作罢。
一切都很不错,房间装潢虽够不上富丽堂皇,但很实用,很大,单门独院两层楼,上下一共六个房间,还带厨房、庭院、卫生间。原是黄海的前任县委书记的房子,现任书记黄海没带家属来,故而让给了程家卿。
有一天章如月问程家卿,为什么她走在路上,老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回头,又不见有人指指点点?她怀疑是否是自己裙带没有系好,或是什么不该流露在外面的东西露在了外面,可是,仔细一检查,又不见有疏忽,程家卿听完章如月的提问,只是笑。
程家卿怎能不笑呢?来到安宁,章如月热爱动物和植物的恶习有所改变,动物中只保留了一只讨人喜欢的叭儿狗,植物中只保留了不多的几盆花草,其余的一律遣散,送人的送人,卖出的卖出。除了家庭环境焕然一新以外,自己的气色同春雨滋润的山峰,丰饶和美起来,真是人逢喜气精神爽。当然,不顺心的事还是有的,就像天气一样,露水过后有寒霜,不能天天是好天。
有一天天很暗,程家卿劝章如月不要去上班,章如月没依他的话,还是去了。
中午一般程家卿都有应酬,没有回家。等到晚上回来,却发现章如月在卧室里将头闷在被子里,喊也不理。
程家卿便退出卧房,喊来小菊:“是不是你惹你舅妈生气了?”
“没有埃她一回家,就蒙头睡下了。”
“是不是疯了?你也没问?”
“不知道。”
见问不出个头绪,程家卿又回头去哄章如月开口说话。扳过章如月松鼠般毛茸茸的小脑袋,岂料她话还没说,先行哭了起来。
“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一定找到他,他是吃荤的,我便整得他认不清荤的;他是吃素的,我要让他认不清素的。”
程家卿故作夸张地扬了扬拳头。
章如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但笑容里展出的未干的泪痕又让她羞得不行。
等章如月细说了原委,程家卿伸出一个小拇指,勾着。
“不就是一个修鞋的破老头吗,值得你哭?不就是你把自行车放在他鞋摊面前,他不同意吗。”
“你得为我出口气。”
“君子不与小人计较,你是聪明人。”
“你为不为我出气?”那么多人面前,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不就是县长夫人嘛,老子又不求什么,谁要把车子放在我的鞋摊前面,我就把,啰,这手中的鞋子放在谁头上。你说他恶毒不恶毒。他分明是在影射我呢!那些围观的人都不三不四地笑了起来。”
“让人家笑去。他笑死了,我们放一串鞭炮,给他道喜。”
“我不嘛。”
“可是,一个修鞋的,他又没有单位,给不了他处分。他骂你,并不能判他的刑。”
“反正你得给我出气。否则,从今天晚上起,你就得给我睡沙发。”
“我要着了凉,这全县人民都得在新闻里听我的哈欠了。再说……”“我不听!我不听!你一个做县长的,奈何不了一个修鞋的,算什么呀。”
“不是奈何不了。我一县之长,他一个市井小人,犯得着吗?——可以说是八竿子都够不上。”
“我不听!我不听!”
想到丈夫有了权之后原本温柔得一掐就断的女人也横了一样,左哄右劝,全是白费力气。
为了不至于落到睡沙发的悲惨结局,程家卿只得向城建局下令起草一个文件,将鞋摊统一规划到一条偏僻的小巷中去了。害得所有的修鞋师傅,只得大眼瞪小眼,纷纷杀价,一刀一刀都杀到自己的心上。因为鞋摊一集中,来修鞋的就可以挑三拣四了,抱怨这个价钱太高,那个手艺太次,该给八毛的他五毛就可以打发了。
事后,程家卿觉得有些小题大作,但也知道权力有时候也可以这样使了。有些不知从何得到消息的促狭鬼就事套用“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格式总结成了一句顺口溜:只许县长偷破鞋,不许百姓说破鞋。只是这句顺口溜未曾传到程家卿章如月的耳边。
1992年是程家卿来到安宁的头一年,因为是年底来的,程家卿没看到这年打击经济领域犯罪的战斗,只看到了战果。与1989年相比,打击经济领域犯罪的力度加强了,声势更为浩大,但是自首的人有所减少。有一些人错误地理解了步子更快一点,胆子更大一点的深刻含意,把这句话理解成了遇到追捕逃跑的步子要更快一点,遇到审判狡辩的胆子要更大一点,所以1992年的漏网之鱼不在少数。在安宁,有几条漏网之鱼逃到了外地,有几条反而从水底下露了出来,更加肆无忌惮,合了一句“抓住了小的,跑掉了大的,来了大得没边的”的谚。这样的大鱼有时也游到程家卿家里,看着这些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暴发户,程家卿先是不屑,继而自卑,尔后认同,最后佩服。与他们相比,程家卿才觉得自己并没有积累到什么,心里非常的不平衡。自己哪点比他们差?外貌,职务,智商,知识结构,外交能力,凭什么他们都发了财,自己却穷得只剩几根骨头。这时不断从暗地里走出来的富翁和百姓普遍的趋富心理,使得即使坐在县长交椅上的程家卿身上也如同爬满了蚂蚁似的。同时,程家卿新来安宁,初来乍到的,脚跟未稳,需要非同一般的支持和帮助,还有众多的皈依。说白了,他就是要靠县这块牌子,在安宁招兵买马,一统全局,使尽浑身解数,仗着程家驹哥哥这张王牌,程家卿很快笼络了一部分人,他应该感谢黄海、黄海的耿直,只重人才不重奴才的性格使得朝拜他的人在那里壁转向程家卿,程家卿不管三七二十一,照单全收。在他看来,乌合之众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这使他很轻易地就团结了一批人,迅速打开了局面。外界对黄海和程家卿的不同评价也已出现。这批人认为,黄海是刀枪不入,油盐不入的迂物,一块不愿挪动的顽石,太原则了,原则得可怕。而程家卿呢,人脑子活络,势焰正旺,在上又有靠山,人又极随和,谁的忙他都愿意帮上一把,不怕与人称兄道弟,好交,够味。加上一传十,十传百,程家卿爱帮人忙的名声一下子就传开了。来程家膜拜的人,像八月十五的钱塘潮,涌向程家。程家卿呢,事元巨细,一律不遗余力地帮办。章如月一开始还抱怨人多嘈杂,闹得自己头疼,后来就不说头疼了。你想,什么玩意、古玩意、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