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借着酒气和酒精蒸发出来的好心情,程家卿又在傅梅身上撒了一回酒疯,既表示感谢,又表示佩服。老夫聊发少年狂,程家卿自从跟上了傅梅,自是年轻了不少,狂了不少。
第二天,从省城来了四卡车武警战士。市委高副书记没有来,虽然程家卿为他的即将到来激动了一夜。见了四车精神抖擞的武警战士,程家卿觉得他的激动本是为了吃一个仙桃,哪知摆在面前只是一筐烂杏,未必大才小用。
四卡车武警战士配合安宁的武警战士几乎把整个废墟都翻了个个,最后找到了六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三个与死人差不多恐怖的重伤人员。得知亲人死了,赶来的死者亲属们哭成了一团。其中有一个老太太当场昏厥过去。因为六具尸体中有三具属于她名存实亡的亲人:一个是她老伴,就是那个看门人;一个是她的儿子,是高高兴兴送米来给父亲的;再一个是她的孙女,跟着父亲来看看爷爷。
面对悲惨的情景,众人不禁嘘唏感叹。
就是鳄鱼见了这副惨景,也会流下眼泪。
程家卿清楚地知道,自己作为一位县委书记,是不能在众人面前流泪。他的悲伤涌到了喉咙口,又咽了下去。傅梅则亲自到老太太跟前去劝慰。认识她的说出她的身份来,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傅梅适宜扮演多种角色,达到了老太太亲生女儿的标准。昨天晚上她是几个记者的好姐姐,今天她又成了老太太的孝顺女儿。
三天以后,这次事故见了南章晚报。情况基本属实,只是“死亡六人,伤三人”的事实在报道中不慎——或许是由于记者的不慎,或许是由于编辑的不慎,或许是由于排字工人的不慎,错成了“死亡三人,伤六人。”
即使如此,这次房屋倒塌事故仍属全国罕见。在解放以后,尚未竣工就倒塌的倒房排行榜中,这次倒房事故名列第二,国家建设部专程派人来安宁主持召开了现场会。这次除了死六人,重伤三人外,还有一人受了轻伤,那就是主管城建的副县长,他受了一个处分。
第二十三章调离喜剧
飘过来,飘过去,河面上飘过的是缥缈的丁香一般的愁怨和神秘。
游河像往常一样流着,像一些粘稠而苦涩的胆汁,十分沉郁十分勉强地沿着土地在流淌,仿佛是爱与苦的滥觞,它们呈现的是爱情的颜色和苦难的颜色混合而成的颜色。
傅梅觉得它们流得太慢了,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半小时。每一秒钟就像一整天一样,囚徒的感觉沉重地压迫着她的神经。有时,她起身在河滩上踱来踱去。坐下来的时候,似乎有雨点,打在她心上,啄得她不知想些什么才好。
这时河滩上晃过来一个人影。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坐在毛毯上,抱着双膝,侧着脸,她冲着他抱怨道。
他没有搭理她,继续往前走着自己的路。怎么回事?她先是纳闷,继而心明,那人身形轮廓,不像程家卿的。从衣服边缘看,是邋遢的,不像程家卿的那么整齐。体形比程家卿的粗壮,走路的姿势也不像。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幸好不是歹人,也许他没有注意听她的喊声,也许根本是个聋子。假设是一个歹人……这种假设使傅梅毛骨悚然。现在,她期望程家卿到来的心情,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她低下头,阖上眼睛是在冥想什么。
“小可怜,你在想什么?”程家卿的话把她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傅梅将裙摆往下抻了抻,以掩饰自己的惊慌。
“刚才开了一个常委会,邀你的时候我忘了是今天晚上开的。对不起。”程家卿一边解释,一边道歉。
傅梅抚了抚头发,幽幽地说道:“我觉得受到侮辱,好像我们之间存在一场交易。”
程家卿大惑不解:“你指的是什么?”
“你帮我争取的我的常委位置埃”
“原来是这个,”程家卿释然而笑:“不坐炕说凉,坐了炕说烫,真是的,你也多愁善感来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正好有这么一股好风,你不上不就辜负了。”
“说的也是。我怕别人会去议论这是我以肉体交换的结果,把我瞧成下贱的、一文不值的女人。”
“你怎么这么泄气埃你的雄心都跑到哪里去了?我是不是诚恳的,你还不知道?夫妻只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情人才是同渡船,恶浪起处知共济。为了我,你也不能泄气埃听了你这样的话,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没有月光,傅梅还是看清了程家卿的那张与以往不同的阴郁的脸。显然,程家卿有些生气。
“原谅我。”傅梅把程家卿的双手捧起来,认错道,“我惹你生气了。”
“我知道你不会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不怪你,我也不是生你的气。”
“那是生谁的气?”
“田刚亮这家伙简直与黄海是一丘之貉,完完全全一个黄海第二。”
“他怎么啦?”
“他公开在我面前说我要‘适而可止’,你说可气不可气。”
“他来安宁也没多久埃”
“来安宁没什么,问题他分管的是公安、法制。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想动齐万春。”
“哪能由他想动就动呢?”
“蚍蜉撼树,太不自量,可他不明白呀。他自以为是着呢,到处他都想插一杠。”
“那你就要给他当头一棒。”
“我说齐万春是安宁的纳税大户,一动他,安宁的财政都要受影响。”
“他怎么说?”
“他说纳税是纳税,法律是法律,两码事,不能让犯罪的纳税大户逍遥法外。”
“他这不是针对齐万春的。”
“他是针对我,想向我示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