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人递给两个战士一人一包高档香烟。两个武警战士推让了一番,还是接受了。
两个月的津贴,才能买到一条这么高档的香,他们何尝不清楚。
“我来晚了一步,本来是要找你们支队长的。”
小矮人又补充了一句。
“支队长不在,两位小兄弟也是一样的。请两位兄弟多多支持。”
拿人家的手短,不仅手短,而且嘴软。两个武警战士不好意思说不支持,他们沉默起来,不说话。
“要不,让公安局长亲自给你们说。”说着,小矮人就从腰间卸大哥大,摁开了号码。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还信不过您啊?”当班长的赶忙劝道。来人来头不小,用不着跟他过意不去。万一得罪了市公安局长,都要挨批评,支队长一挨批评,分队长日子就不好过,分队长的日子不好过,自己这个小小的班长可能就要丢官了。小小的班长也不是那么容易当上来的,别人的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自己的汗珠子起码要摔成十二瓣。丢官不如丢尸体,万一眼前这个小矮人是诳骗自己的,也没关系,反正是一具无人来收的尸体。丢了就丢了吧,到时候总能敷衍过去的。
沉吟片刻,班长终于首肯了。“好,你带走吧!”不仅首肯,还大发善心。“这么着吧,我们帮你抬上车。”
小矮人一拱拳,谢声不断。“谢谢!谢谢!我一定给你们支队长打电话,让支队长给你们一人一个嘉奖,等雨小一点我们就下车吧。”
三人一见如故,天南海北地聊开了。过了一会儿,雨声疏了。又过了一会儿,雨声没了。三人下了车,空中还有一些细而不密的雨丝飘了下来。这雨丝,仿佛是死刑犯们断气之前吐出的气息上了天,此刻,又飘降下来。
小矮人在一旁根本帮不上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个武警把那个肯定无人来收的彪形大汉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抬上了冰冻车。雨水给尸体添上了不少的份量,好像死神在死者衣兜里塞满了胖嘟嘟的苹果。
把尸体搬上了冰冻车,两个武警便又脏又湿了,小矮人点着头,笑容可掬地兜里掏出两张老人头来,用两个指头捏着,递了过去。
“给,劳务费,劳务费,小兄弟这么辛苦,真是太感谢了!”
两个武警面面相觑,却没有伸手去接。去接吧——是劳务费,从一个光荣的武警战士堕落为一个打工的,不是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了吗。不接吧——那可是一张颇具诱惑力的老人头埃“给,就算我请你们喝酒的酒钱。这不,总可以收下吧!”见两人犹豫,齐万秋便改了口。
这话还中听,两人接过来了。
“再见!再见!”小矮人吹着口哨,眉飞色舞地上了车。
车子倒了倒,就朝前奔去了。
上了坡,又下了坡,然后驶上高速公路,嗖嗖地跑着,跑得飞快,像行刑时从膛里嗖嗖飞出的子弹,那玩命似的速度真叫人为那油光锃亮的冰冻藏车捏了一把汗。
“会不会是个骗子?”没当班长的那个武警有些后悔。
“是骗子也不怕,那尸体注定是没人来领的,出不了事。”当班长的胸有成竹一般。
“那个为什么开得那么快!好像怕我们反悔去追似的。”
“你别疑神疑鬼了。”
“好好,我不说了。”
“那个大个子真够可怜的。”
“那个大个子?”
“拖走的那个呀。”
“把他切成片,干你什么事?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你想想,那么棒的身体,像一尊雄狮的雕塑,却落得个喂完子弹又被刀切的下常”“你刚才不是还说死后为国家做贡献吗。”
“这样的贡献还是留给别人去做。”
“把尸体运去解剖,我当兵都快四年了,方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新鲜。”
“别提尸体啦,我想起刚才抬尸体就恶心。”
他们不知道刚才来拖走尸体的小矮人名叫齐万秋,更不知道他并不是为了把尸体运去解剖而来的,而是肩负着另外的使命而来。
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永远是一个谜,即使是与你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更何况一个只是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赫赫有名的米成山也是一个谜。
齐万秋把尸体从刑场上拖走的第二个星期,安宁的大街上就贴满了米成山因患肝癌医治无效不幸逝世的讣告。
讣告
原在安宁工作过的省物资经销总公司华夏公司总经理米成山同志,因患肝癌,医治无效,于1994年8月中旬在上海逝世,终年42岁。遵照米成山同志生前的遗嘱,丧事从简,不成立治丧委员会,不举行追悼大会。米成山的遗体已在上海火化,特此讣告。
1994年8月27日场
其中一张讣告就贴在安宁最大的商场门口。蹬士师傅常把三轮车停在商场门口,待客。他们从商场门口获取的信息量总是最多的,议论起来也格外有趣。他们不能像别人一样一杯茶一张报那样轻轻松松打发日子,但他们的业余生活还是挺丰富的,贴在商场门口墙壁上的讣告啊,广告啊,通告啊,就是他们常看的报纸。看后,他们自然是免不了要议论的。
“他妈的,说是什么肝癌,我看八成是花柳病,讣告上不好说。”
“米成山玩的是空手道,从国库里捞去了不少钱。吃了喝了嫖了赌了,也不在一世啊,不像我们,风里来雨里去,还是青菜萝卜混日子。”
“你能和他比?他有了钱,闲得无卿了,就能到女人身上去活动活动筋骨。”
“凡是风流的都没有好下常戏文上说,‘二八佳人体以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米老鼠这不就是个证明。”
“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