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场看护站的一间小木屋里,在场站干部的监视下,欧阳鹰和他的老战友见面了。
因为在一年前,被毛子用枪把两条腿的大腿骨都打折了,这名战士的双腿留下了严重的残疾,需要依靠拐杖行走。即便是这样,走起来也是格外的蹒跚、缓慢。
他穿着一身军装,但却没有领章和肩章。很明显,他被安排转业了。
残疾的战士拄着双拐慢慢走到欧阳鹰面前,与他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平淡地道:“两年了。”
欧阳鹰的双眸疾速颤动了一下,旋即注视着他的战友,慢慢点点头。
“两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恨你。我想地下的那六个兄弟,也和我一样!”残疾战士的语气平淡如水,但话语中的每个字,却像一块块沉重的铁疙瘩,砸在欧阳鹰心上。
欧阳鹰依旧注视着他的战友,只是默默地点头。
“因为你让任务失败了,结果,他们六个只被报为失踪人员……失踪人员!你明白吗?!”战士忽然咆哮起来:“连烈士都不是!连烈士都不是!你听懂了吗?是他妈的失踪人员!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躺在那里!明明就躺在那里,却被当成失踪人员!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残疾战士涕泪交加地怒吼着,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原本苍白的脸憋得通红。林场干部连忙过来安抚住他,让他不要太激动,好半天,他才恢复了平静。
欧阳鹰只是默默地坐着,静静看着他曾经的战友痛哭流涕,听着他破口大骂。他没有做声,也没有解释。他原本可以将自己只剩一颗子弹的事实讲出来,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觉得,面对一个重伤致残的战友,和六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战友,还算囫囵的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那样做。
残疾战士胡乱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我本来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副熊样。可是我想替他们六个来问问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怎么办?”
欧阳鹰低下头陷入了沉默,双手在底下死死地攥着裤子拧绞着,良久,他抬起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答道:“没有再一次机会了,没有。”
“好!”残疾战士激动地点着头,双唇紧紧抿着,尚未干的眼眶中,浑浊的泪水再次溢了出来。他颤抖着手架起双拐,艰难地站起身就要走。
“你他妈混蛋!”突然,残疾战士拧转身体,抡起拐杖打向欧阳鹰。
身体的残疾让他的动作异常迟缓,欧阳鹰本来可以轻松躲避,但是他却纹丝未动,眼看着拐杖抡过来,砸在了自己头上。
顿时,欧阳鹰眼前一黑,一切光亮、声响、味道、时间、重力感全部都消失了。
世界成了一片黑暗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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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快醒醒!快醒来陪我玩!”一个少女轻柔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欧阳鹰转了转眼球,然后拼尽全力睁开眼皮,顿时一阵难忍的剧痛从大脑深处袭来。
“我这是在哪?”欧阳鹰喃喃着,周围一片光线黯淡。
隆隆的巨响从头顶上传来,震得人耳膜欲裂。一股浓重的硝烟味,混合着淤泥的臭味,和草木烧焦的味道,强烈地刺激着欧阳鹰的大脑。还有潮湿、冰冷的空气扑在脸上,就像一根根绣花针刺着皮肤,这一切,令他不得不迅速清醒过来。
欧阳鹰忽然感觉到,双手中握着一件冰冷坚硬的物体。
枪!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即使他失去所有的记忆,也不会忘掉握枪的感觉!因为他是个天生的猎手,而枪则是他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就好像有一条血管连着他手中的枪和他的心脏!
欧阳鹰抬起头,眼前还是模糊一片,他使劲儿地揉揉眼,又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才看清楚,面前的情景,赫然是那每晚都在他梦中重现一次的,那场改变了他的人生,也让他永生铭记的战斗!
一架北极熊的米171军用运输直升机,正悬停在树林上方。地面上,北极熊部队的指挥官握着手枪,穿着皮靴的大脚踩在被俘战士的头上,脸上露出一副胜利者洋洋得意的表情。在他旁边,几名毛子士兵正手脚麻利地,将直升机放下的铁钩固定在装着大脚野人的铁笼四角。
“喀喇!”欧阳鹰拉开枪栓,果然,孤零零地躺在枪膛里的只有那最后的一发子弹。
欧阳鹰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枪,将瞄准镜中的十字星套住了大脚野人的头颅,稳稳地按下扳机。
突然间,欧阳鹰感到一只手从下面抓住了自己的腿,顿时惊得他一身冷汗。低头一看,只见落叶淤积腐败形成的泥潭里,露着富江一张堆满笑的脸和一只白净的小手,正是这只手手抓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