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一个稍矮一些的人答道:“候、伯都杀完了,杀一个总兵已经没什么看头了。听说只是一个副总兵。”
此时,犯人已经悉数带入了法场。那个高瘦的人说道:“这一定是一个副总兵,拖家带口不过三十几人,那官还能大了。”
旁边守卫的官兵大喝道:“都闭上嘴巴,不然也把你逮了。”
两个说话的人浑身一抖,缩了几缩脖子不再言语了。
法场内三十几个木桩上已经绑定了受刑者。这些受刑的男女数目相当,一个个蓬头垢面,五官看不真切。只是在角上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很是惹眼。这个孩子跪在地上,头向前垂着,把绑绳从木桩上拉开了一拳的距离,也不哭闹,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看来好像已经昏昏死去。可是,这个孩子却突然睁开了一双惊疑的大眼睛,看着周围,好像对这一切太过陌生了。
毕超伦小镇公务员,二十四岁,日子在温饱线以上。十一黄金周,同几个哥们去大兴安岭探险旅游,和同伴在山中走失,不慎落入一个几百米深的山涧之中。他感觉自己在下坠的过程,被什么东西,不断地被压缩,最后,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耳边咔咔两声脆响把他惊醒了。毕超伦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已经被关在了木笼囚车之中,刚才的声音不过是给他锁上枷锁的声音。
四周阳光明媚,好一个大晴天。再看身边都是一些端着铁枪的狱卒。这些狱卒衣服前面一个明字,后面一个兵字。毕超伦第一感觉就是:难道我如同传说的那样穿越了?
毕超伦还是有些历史知识的,看到眼前的情景,心想自己莫非是穿越到了明朝。再看自己身上一身肮脏的囚衣,项带枷锁,这分明不是押往京师就是法场问斩的罪犯。不仅大惊失色,想喊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团破布,想挣扎却被绳子捆得紧紧的。
此时,囚车出了监狱,向大街上而去,周围又拥上了大批的卫兵。囚车偏偏向人多的地方走。古代行刑的习惯是哪热闹在哪砍头,看到这种形势,毕超伦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只觉得内心火热,心想他妈的那个世界究竟怎么了?别人穿越都成龙成风,风光无限的,轮到自己头上怎么就赶上杀头了。难道我赶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却是当替死鬼的吗?他拼命大叫,想把塞在嘴里的破布团吐出去。可是,一根粗如拇指的绳子从自己的口中勒了过去。漫说喊叫,连舌头都不能动上一动。
这时,周围涌过来越来越多的看客,吵吵囔囔的,有人还向他扔东西,吐唾沫,毕超伦心里一急昏了过去。
再次清醒时,监斩官正在读罪状,毕超伦听不太懂,不过大致的意思是说,有一个总兵跟随凉国公蓝玉造反。毕超伦心想原来自己是被一个总兵牵连了。刚才那个首犯总兵在上台时叫了自己一声明儿。想来这就是我的名字了,而罪状中说是方家大小等语,说明自己姓方。如果所猜不错的话自己此时叫方明。
历史上的蓝玉大案毕超伦还是知道的,心想那个大案最后杀了一万五千人,是朱元璋亲定的谋逆罪,自己看来是死定了。不过死前也算是弄懂了自己的身份:姓方,名明,是西北五关的副总兵玉门关总兵的儿子。看来这个替死鬼当得还不算糊涂。
行刑的刽子手在罪状读到一半的时候,提着明晃晃的鬼头大刀走了上来。他们在受刑者身后站好,注目看着监斩台,听着监斩官宣斩。只要老爷向下扔令条,大声喊斩,就好动手。
老爷手中的圣旨一会功夫读完了,场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刽子手的手已经伸入了木桩上的酒碗中沾了沾,掸了掸天,算是祭天,又端起来洒了洒地,算是祭地,然后沉闷一口,满鼓着腮邦子,瞪圆了眼睛,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一柄柄大刀寒气袭人。监斩台上那个斩字刚一脱口,刽子手口中的酒向刀头上猛然一喷,接着一道寒光向下猛砍。
这些刽子手都是砍惯脑袋的主,在何处下刀,用上几分气力,滚落的人头掉在哪里都烂熟于胸,人头落地后用哪只脚将人头踢出能博得看客的一声采,心里也已经想好。
但是意外发生了。挨着孩子的两个刽子手莫名其妙地把刀深深地劈在了绑着犯人的木桩子上,而对孩子行刑的那个刽子手突然找不到孩子。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谁也弄不清楚是孩子先没有了影响到旁边的刽子手让他们的刀走了偏,还是旁边的两个刽子手失了手让人趁乱劫走了孩子。反正这个事情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发生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看清,否则他们不会把劫法场的人指成了十六个逃跑的方向,然后是三十二,最后是拧着脖子转圈。那个刚才还说今天没有什么看头的人惊喜地直蹦。
…………………………
几天后,还是一样晴朗的天空,一样温暖的太阳。毕超伦在一片草坡上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自己不是被砍了头吗?可是自己又明明没有死。他一骨碌爬了起来,跑到高坡上四下里张望,心想自己的家会不会就在附近呢?可是满目清秋之色却不见一个人影。他向上面的山坡上走去,想找一个人问一问,走出二三百米,迎面高坡上一个客栈闪入了眼帘。三面坡,好实在的名字,毕超伦心想。此时肚子里正饿着,就到那里找些吃的吧,想到这里毕超伦走到了客栈前。
店小二看是一个孩子,就向坡下望去,看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影,才转身问这个孩子:“就你一个人吗?”
毕超伦点了点头。店小二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毕超伦。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店小二没好气的说道:“是个小要饭的罢?”
毕超伦摇了摇头,说道:“我肚子饿了,你给我弄些吃的来,要快一些。”
店小二把鼻子一哼说道:“说得轻巧,拿钱来,你有钱吗?没钱还装份,看我不打断了你的腿,快滚。”
毕超伦看到店小二凶巴巴的样子,收起了从前到饭店里吃饭时的臭架子,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心里一急,竟然又晕了过去。
这一番对答自然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几个客官已经走了出来。掌柜也走了出来,问店小二发生了什么事情。店小二说是一个穷要饭的,说了两句话晕了过去。掌柜看了看躺在店门前的毕超伦,心下盘算要不要收下这个孩子。
店小二深知掌柜的脾气秉性,说道:“我把他扔到山上去吧,死在这里怪晦气的。”
说完就要动手。周围的人谁也没有说话。店小二刚才的话不过是试探,看到没有人接茬,只好去拖这个孩子。
这时,一个小姑娘沉不气了,她说道:“慢着,人还没死呢就喂狼呀,你也太狠心了。”
说完,转身向屋子里走去。片刻后扶出了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瘦瘦的,一张刀条脸,一看就是一只病鸡。
小姑娘指着地上躺着的孩子对他说道:“爹,他多可怜呀,我们救下他吧?”
病鸡咳嗽了几声,说道:“我们也已经很可怜了,我又有了病,身上的盘缠也不多了。再收上这个要死的人只怕要讨饭了。”
可是,小姑娘依然不答应,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这个汉子很是疼爱自己的女儿,此时也犯着难。
就在这时山下走上来了一个老者。这个老者六十左右的年纪,一副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飘洒,面白如玉,二目放光。他轻快地来到了人群中,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人。可是大家都像半截木头似的戳着,谁也不言语。只是小姑娘还不断地拽着她爹的衣袖,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
又僵持了片刻,那个病鸡才叹了口气,对掌柜说道:“把他抬到屋里去吧。”
掌柜露出一脸惊喜的神色,说道:“您老可真是菩萨心肠,”又转过身去,对小二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
店小二撅着嘴把毕超伦抱到了屋子里。房客各自散去。那个后来的老者也走入了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