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抽出来了半缸子烟头,他才走出书房。
卧室里果真空荡荡的。他进浴室洗澡,浴室也是两个套间,他在里间冲完澡到外间穿浴衣。如兰似麝的,或像奶香……总之这里蕴着她身上独有的那种淡淡馨香,他环顾一下四周,走上前去打开她平日放保养品的镜柜。
东西也不多,洗面奶、化妆水、润肤霜,根本没有香水之类的。他想了想,拧开润肤霜的盖子,挑了一点抹在在掌心里,然后凑到鼻子底下闻,有点接近,有点熟悉。他这么边闻着,边躺倒床上,被子上也是她的味道,和她睡在身边一样吧。
怎么也睡不着,最近失眠是越来越严重了,心上像有根绳子勒着,越挣扎越难受。
她离他又远了一些是吗?一天一天,越恨越多,越爱越少。昨天夜里,他还可以在她彻底睡着以后从背后偷偷抱她,亲昵一如往昔。他其实心里都瞧不起自己,何苦呢?她就在另一端的房间里。
他索性起来,往那边房间走过去。
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的,她应该已经睡熟。幸好廊上的灯晕过来极弱的光,他还能看得见。她整个人陷在被子里,蜷成一圈,双手笼在胸前。也不知道梦到什么,眉头皱着。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像瀑布,又像某种藻类。他伸手轻轻地抚着,长长地叹息。他俯下身来,脸凑在她发件嗅着,嗅到她的颈才生生停住。许久许久,他站起来起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小樵听到门把咔嚓一声扣上,才睁开了眼。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在黑暗里啜泣。几分真?几分假?几分爱?几分伤害?她辨不清楚也无法自拔……
第二日小樵破天荒起得早,下楼时他还在餐厅未走。他愣了愣,却见她脸色无虞地走到餐桌边坐下。他给她倒了被热牛奶,把面包果酱推过去,一边打量她。今日不像往日那般萎靡,甚至好像还上了淡淡的粉。
他皱了皱眉:“怀孕了还是别化妆。”
“我用的是孕妇专用的化妆品。”
他的表情简直是惊异,睁眼看了她半天。她回了他的话!她终于想要这个孩子了?她说用的是孕妇专用的,那也是疼惜肚子孩子,才注意这些细节不是吗?
“早晨还吐吗?”他试探着再问话。
小樵扯下面包一小角,说:“刚吐过了。”
“医生说过了头三个月,就不会吐了。”
她点点头,他笑出来。佣人把专门给她做的红枣鸽子蛋羹端上来,她舀着吃,没再说话。
“天天在家里闷着,要不今天我陪你出去走走?”其实他公司的事儿可不少,但在不知怎么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她竟然又点了点头!
他还惊喜至不知所措,她说话了:“今天旧历初七,本地人都要做祭的,我想去看看爸爸。”
他心里的热火灭了一半,不过愿意他陪着去,总是好的。
郊陵山风大,幸好他专门给她带了件披风。“来,披着,别着凉了。”他一下车就抖开披风裹住她,又帮她细心扣好前扣,才扶着往墓地那边走。
一旁艾玲和滕亚军相视一笑,好歹他们今天能好好相处,不像往日那样针尖对麦芒的。特别是滕亚军,这段日子才深感贴身助理不好当。穆以辰最近不止在公司里脾气大,动不动在办公室里甩文件踢椅子摔电话的,还老拉着他练拳,其实哪里是练拳啊,打起来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沙袋都要被他打烂。前几天自己脸上就一不小心着了他一记勾拳,但现在还青着一块。别人不明就里,他还能不知道啊,无非是为着安小樵,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如今和好了,他的日子应该也能好过些。除了要兜着他穆少的脾气以外,让人头疼的还有那边策,最近老缠着他问安小樵的近况。他说实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支支吾吾说是在家养身体,鲜少见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你想玩什么花样?
松风凛凛,拂过一座座高塚新碑。小樵亲手把带来的一束雪海白菊和素酒摆在墓前,拜了三拜。墓碑上安屹东笑得和煦,而她心里却一片雨恨云愁。父亲是多么爱热闹的人,走到哪里前呼后拥好不气派,常常呼朋唤友对弈斗茶,也喜欢携着母亲马场驰骋,更喜欢一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为这个,餐具餐厅的购买摆设他都要亲自把关。他怎么能受得了这孤零零的地方。
穆以辰也斟了酒,与岳父对饮,三杯酒入土,他信誓旦旦:“爸爸,我一定会守护小樵。”
这话如打在小樵脸上。守护?还能守哪一样?安宇?还是她的情?她的心?她的自尊?她俯下身子,匐在深黑的墓碑前良久不起,肩膀无声耸动。穆以辰心疼石板冰凉,忍不住去扳她的肩,她方才起身,脸上泪痕蜿蜒。
“小樵,你别太伤心,你现在就是要养好身体,爸爸才放心。你在家里实在闷的话,我接苒苒和戚嫣来陪陪你,好不好?”
回去的车上,小樵侧头望墓地,看着半山上的一排排墓冢,突然想起那两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也深觉池颖和穆以辰的所为,不过是看不开。她想着就冷笑起来。
穆以辰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表情痴痴傻傻,油然担心,便拍着她的手背说:“宝贝,你要放宽心,这样爸爸在底下才安心。”小樵闻言转过脸来笑他:“你何必呢?爸爸在那头什么事都知道的,你真是难得,在死人面前都演戏演全套。”
穆以辰被这一句一激,心疼她的话如鲠在喉,甩开她的手不再理会。
怀孕后总是容易犯困的,小樵盯了一会儿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树,很快觉得睡意袭来。穆以辰看着她羽毛般轻灵的睫毛渐渐低垂下去,身子也慢慢软了,乖得像只小绵羊。他的气也消了大半,顺势揽过她的身子,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一边用手势示意司机开慢点平稳点。
到了家门口,他也没喊醒小樵,绕到车门前轻轻抱她出来。小樵迷迷糊糊地,觉得又回到了从前,她在酒会上喝多了,任穆以辰抱自己回去恣意怜爱。这样错觉着,她任他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