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易宇红敲开二六零三号房间，走进去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站在二六零六房门口的那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刚才她在电梯里同这个男人一起上来时，她就认出来这个人是顾副市长，因为她在电视里看到过几次，还在政府网站上看到过他的相片，对这位“帅哥”领导印象深刻。不过，她知道顾副市长肯定不认识她，所以也装着不认识对方的样子，用不着打招呼。

“妈，你怎么才上来啊？”她女儿王恬开了门，等易宇红进来后问道。

“我刚才在大堂里遇到一个同学，跟她聊了几句才上来的。”易宇红说道。“喏，你们放家里洗的衣服。我想还带了点自己做的腌菜，你喜欢吃的，明天带上。”

“阿姨，晚上好。”王恬的男友安德鲁用中文和他的准岳母娘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坐下看电视了。

“辛苦你了，妈妈。”王恬抱住易宇红，在她脸上亲了一个。

“早说了，安德鲁可以住家里的，省得大家跑来跑去。”

“咱们家，安德鲁住不习惯，和你们又不熟悉。再说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按金海这边的老规矩，女婿没有正式结婚前最好不住在岳母家里。所以我们才愿意住到酒店来。”

易宇红问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吧？明天上午几点的飞机来着？”

“差不多收好了，你放心吧。明天我们定的航班要十点才起飞。”王恬说道。“对了，我今天在酒店里遇到司马院长的夫人了。”

“我们二医院的司马院长？他夫人何玉萍？你在哪见到的？”易宇红问道。

王恬说道：“今天下午，就是在这一层楼的走廊里，她住在我斜对面。我认出她了，看样子她并不记得我，所以也没和她打招呼。”

“斜对面？你这是零三，那她是哪间啊？”

“我对面是零四，斜对面就是零六。”

易宇红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怎么能肯定是她呢？”

“以前你们二医院每年春节搞家属慰问宴会，我都看到过她啊。我那时候小，所以现在变化大。早一段时间，在小金山沙滩上不是还碰到过一次么？她基本还是老样子啊。”王恬说道：“当里她走我前面，我看到她开门进了零六号房间。”

“哦。”易宇红一时也想不通为什么顾一兵晚上会来酒店，进到何玉萍开的房间，不过以她的感觉这事八九不离十地和男女关系相关。

“你问这个，有什么事吗？她开个房间也没什么吧？”王恬看她母亲表情有点儿古怪。

“哦，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二）

九月三十日，国庆节长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金海的天气有些阴沉。

金海市商业银行大会议室里，挤挤密密地坐满了全行曾经与现在的精英人物。何玉萍坐在台下第二排的边上，中间坐着依次坐着王海文、向志雄、陈明松。

一个月前，何玉萍也是坐在这里基本相同的位子上，参加人事方面的工作会议，两次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上一次，是八月底金海商行举办的两个经理岗位的公开竞选演讲，她是评委之一；这一次，是市委组织部举行的金海商行董事长兼行长人选的民主推荐，她是被推选的对象之一。看别人表演，自己评论，怎么样都是一件比较超脱的事情；看自己表演，让别人评选，再超脱的人也多少会有些患得患失的心理――若无毫无名利之心，进这个名利场做甚么？

不，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利场，还是一个角斗场，古罗马的圆形剧场。许多次，自己是这个角斗场的看客，而今天自己成了一名女斗士。何玉萍心里这么想着。

但是，她对自己获胜非常有信心，不只是她前期所做的工作。昨天晚上她与谢秀萍通了一次电话，得知这位大姐已经在市建设局的民主推荐会上以绝对优势获胜，这个消息令她感到鼓舞。因为昨天到市建设局带队进行考察的组长，就是市委组织部的樊副部长，今天来金海商行的也是他，这似乎就是一个好兆头。现在，她已经幻想着自己成功后的情形了，根本不再考虑会有失败的可能。

可是，现实会那么如愿，那么顺利吗？

崔福云、叶小鸥陪同着市委考察组一行六位从休息室步入了会场。考察组组长、市委组织部的樊副部长和副组长、市纪委的许常委在崔福云的陪同下，登上了会议室前头的主席台，樊副部长坐到了正中间的位子上。叶小鸥和石俊把考察组的另外四名同志请到了下面的第一排就坐，然后叶小鸥坐到了第二排的另一端，石俊到后面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嗯。各位领导、同志们，现在我们开会了。”崔福云开始主持会议。“根据市委的统一部署和市委组织部的工作要求，今天在我们金海市商业银行召开领导班子民主推荐会议。首先，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考察组的领导。考察组组长、市委组织部樊部长。”

樊副部长在崔福云讲话停顿时，站起来向大家点点头。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考察组副组长、市纪委常委许常委。”

许常委也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会场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考察组还有四位从组织部、纪委抽调的领导。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考察组全体领导。”会场上又响起了一阵的掌声。崔福云继续说道：“今天，参加民主推荐会议的有我行领导班子全体成员、退休老领导、机关各部门经理和各支行行长。会议应到人数四十一人，实到人数四十一人，无缺席人员。下面请考察组组长、市委组织部樊部长作重要讲话。”

（三）

“同志们：经市委常委会议研究决定、市委组织部部委会议讨论安排，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会议，民主推荐金海市商业银行领导班子。”樊副部长等台下的掌声停止来，照着事先准备好的书面材料，开始了他的讲话。

“下面，根据市委组织部部务会议讨论确定的内容，我就如何做好民主推荐工作讲几点意见。一、民主推荐干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中明确规定：‘选拔任用党政领导干部，必须经过民主推荐提出考察对象’，一九九五年颁布的《暂行条例》相比，具有了更高的要求。这说明了民主推荐是选拔任用领导干部必经的程序和要求，是选拔任用领导干部工作不可跨越的重要环节。民主推荐在选拔任用领导干部工作中的重要作用，具体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第一，民主推荐是党的群众路线在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的具体体现。第二，民主推荐是扩大干部工作中的民主的重要内容和方式。第三，民主推荐是选准用好干部的重要环节。第四，民主推荐是强化监督约束机制的重要措施。这些意义大家都比较好理解，我就不展开说了。”

樊副部长喝了一口茶，继续念着手中的稿子。“二、选拔任用干部应坚持的原则。这些原则大家也都比较清楚，我只讲个标题，好吧？第一，党管干部原则。第二，任人唯贤、德才兼备原则。第三，群众公认、注重实绩原则。第四，公开、平等、竞争、择优原则。第五，民主集中制原则。第六，依法办事原则。”

考察组准备的前面一大段内容都是照本宣科，在金海市商业银行是这么讲的，在市建设局也是这么讲的，在其他地方大致上也是这么讲的。会场里的人，也没有怎么用心听这一段，但是这样重要的会议上，也没有人敢说小话，所以会场里还是非常安静的。

大家都在期待着，听一听这次具体在推荐的职位和条件。

樊副部长又喝了一口水，然后不急不慢地继续讲话。“三、民主推荐的职位和要求。第一，推荐的职位。此次民主推荐一名行长人选、两名副行长人选。”

他的这一句话说完，下面就有了一些轻轻的议论声音。

“第二，基本要求。一是有较强的组织原则和政治觉悟。二是具有所推荐职位应当具有的组织领导能力。包括政策理论水平，综合决策能力，组织协调能力、文字和口头表达能力、看待和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心理素质等。三是具有强烈的革命事业心和工作责任感。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充分发挥工作积极性和主动性。四是工作实绩突出。在现在的工作岗位上能够很好地履职，工作实绩突出。工作中能够提出清晰的思路，制定相应的措施，想方设法实现工作目标。五是廉洁自律。没有利用职务之便谋取不正当利益的行为，严格遵守廉洁从业的有关规定。”

何玉萍想，这些也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套话，没有谁敢说在职的班子成员中哪一个不符合。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右边的那几位，个个都端正地坐着。她再看第一排的四位考察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那里清点推荐票，估计要发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