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步履缓慢地在广场里漫步,尽情吮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心里乐滋滋的,脚步觉得特别轻快。然后,她在人民广场穿过小南门时,到了一条宽广的林荫大道上。这里住的大都是市政府的要员,或是暴发起来的富有者,一般人走到这里,对他们很是羡慕。由于与王书记等上层的交往,她对住在这里的哪些名人或富人,不能说是如指掌,但多少也有所耳闻。
小南门前有一湖,有一条人工堤将湖一分为二,中间有一石桥把湖相连。两旁种有小叶香樟,由于江南雨水多,香樟树干上生有青苔,在阳光里隐隐地投有影子,空气里散发着香樟的清香。昨夜里的一场大雨,并没有让湖水涨起来,湖水还是比较浅,倒映在水中的香樟树,有种女性化的美,使人感到温柔和丰盈。这倒映上有一层波光,无比凄美。
郭小莉无心地欣赏这里的风光,想这次和冯靖华见面,突然脸红了起来想:“难道我可以这样贱……”
这时,在郭小莉前方有个女人,是本市电视台大名鼎鼎的美女主持,她有非常可爱的脸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十足的女人味。从她眼角向上翘的鱼尾纹,就知道她被情欲摧残得厉害,是社交界无人不晓的“名妓(记)”。虽说他们有履行宣传崇高理想的职责,但他们的圈子是种种绯闻久传不衰的策源地,同时也是自由思想和荒淫无耻的发源地。
“很多像是捕风捉影的事,总有人津津乐道……难道她们可以这样无耻。听人说她要想做什么,不论什么时候,没有办不到的,没有任何女人能比得上她。”郭小莉想到这里脸上有鄙夷表情,甚至带有了种嫉妒。
这女播音员九岁父亲死了,她母亲后来改嫁给地委的一个会计。这会计有一男孩,比这女播音员小一岁。由于当时住房条件差,单位分给了一个套房,她从小学到初中就跟这男孩睡一个床。在她十六岁那年,他们暗恋爱上了,并和这男孩有了性生活。在她怀孕后被她母亲发现,在初三就做了一次人流。她高中毕业就嫁给了她继父的儿子,顶了继父的指标进了地区电视台。结婚不到四年,她的老公死于一场车祸。她带着女儿一起过,没有再改嫁。这样,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做上了电视节目的女播音员。自然招来一些模棱两可的传闻,说这女人秉性狡黠,与王书记有良好的暧昧关系。其实在这种场面的人,本来就属正常之举,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不过,她有一副傲气十足、不可接近的样子,这类人一般都是这种德性。郭小莉想娶这样的寡妇得家业,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不劳而获的故事,历来都是有市场的。
郭小莉觉得人生是十分有趣游戏。一旦剥去那道貌岸然的外表,人人都是些男盗女娼、本性难移的货色。她为自己能洞穿这一切而感到分外得意、兴奋,甚至有点欣慰。她想:“当社会生活的极端秩序被打破,极端的道德就像生锈的弹簧,就是卖身女也都蒙上了恶俗的光彩,财富罩着的虚幻光彩为权势增添了荣耀,最终变质成为粗俗下流。如果人要把自己的隐私都放在阳光下一晒,都是一样的卑鄙龌龊,或者是滑稽可笑的一帮无耻的伪君子!”
这些人不免有些虚伪,她感到自己也置身在这个圈子中,依旧是追求刺激肉体和麻痹精神,不由自主地屈服于这个圈子流行的轻浮和不道德的风气的影响。她开始用目光搜寻这人群中最为臭名昭著的,好像她得到了一种心灵的慰藉。她清楚这些人,爱炫耀自己的富裕和幸福;对穷人是看不起,甚至有意摆出一副蔑视的表情。
她知道许多官商勾结的暴发户。他们就是靠着天天在这里厮混而发家致富的,因而这里成了他们的财路,其财富的来路不明自然不言而喻。在大型国营企业中任过职的,个个都是目光骄矜,嘴上那种得意,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们所干的无耻勾当,对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这市场经济的演变过成中,大多数中小型国营企业,实际上己成为一个空壳,原有的社会主义从理论上只是一面退了色的红旗。
郭小莉看到一些金融巨子的小车在穿梭,他们为金钱不择手段,经常出入名宦显贵之家,不论走到哪里都备受青睐,但他们的巨额财富却更是来路不明。她用嘲笑的目光在看:“无论你走在什么地方,上至政府,下至低级的酒店,到处是一样的卖淫,一样是无耻的欺诈。这些己是不新鲜了,遍地风行的是腐化堕落,现在的所谓道德不过就是这点。”
这时,她比约定时间稍稍提前到达南门宾馆。她记得冯靖华特别喜欢她的两个酒窝,心里对胡蝶有种嫉妒。她多次问过自己:“冯靖华身上到底有什么,会让我爱得这么深?”
她走在宾馆的四楼里,找着四零九房间,心里扑腾扑腾地跳。
郭小莉一见到冯靖华,便扑到他的怀里,并将嘴唇向他凑了过去,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任何不快,过去憧憬的那爱又重现她的眼前。是他让她懂得什么是情欲,什么是温情,什么是肉体或精神的真正情缘。他目光中透出一种贪婪,流露出既有垂涎而又复杂心情。
“靖华,你过得还好吗?”
冯靖华面有难色,没有马上说,因为是他抛丢人家的,在他的良心上倍受谴责。郭小莉见他这样是惊讶不已,站在他面前带着天真的神色看着他,目光中饱含分外的柔情。
冯靖华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任由她拼命挣扎却难以逃脱紧贴。郭小莉这时处在即将到达快乐巅峰的状态,贪婪地享受从一切束缚中获得的一种解放,愉悦地向高潮奔跑。
她多彩多姿变化曲蜷着的身体,是不可思议的;冯靖华停止动作,窥探着女人的表情,仿佛对什么感到羞愧似的。
“这里……好可怕!”她仍然闭着眼睛抓住冯靖华的手,轻轻地放在子宫的位置上说。
“什么,你说可怕?”
“那是你们男人无法想象的一种感觉,好像全身的血就要向外喷似的……”郭小莉满足后慵懒呢喃地说,内心自然热情洋溢。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比用身体交谈是最好的方法,让肉体得到满足,彼此都能了解体谅,其他的事也就迎刃而解。
她说到这里,冯靖华更加用劲抱着她那情热未退的躯体,觉得她今天的感觉是更强了,似乎比过去放得更开。性爱过后他们相拥而眠,彼此采取都舒服的姿势。
冯靖华把目光移向窗帘紧拢的窗户,他有种漂浮在暮色里的感觉,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样。她神色安详,喜上眉梢地坐了起来,似乎对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你没有睡着?我们好像日夜颠倒似的……”郭小莉温柔微笑说,并用床单裹在胸前,下床拾起散落在床边的内衣,就走进浴室里冲澡。
冯靖华躺在床上听着她淋浴的水声,心里有种静寂,脑海中浮现出她白皙的皮肤,耳畔还响着她到达高潮时欲压难禁的呻吟,觉得她身上蕴含着一种豪放的意志。“不过,我得适可而止,跟她这种感情纠缠当真是造孽。”他想着,“不过这不是单方面引诱的,就像鱼水相偕,感情若无彼此投缘,是很难走在一起的。还是随遇而安……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良心问题。”
初看起来一切都仿佛是荒唐透顶的,实在难以使人相信。
冯靖华想过他们见面会有种不自然的尴尬。然而,一旦以这种方式见面,又觉得这是最为自然的,而聊以自慰了。郭小莉在浴室里洗澡,感到自己像彻底解放了,异常的安宁闲逸,以至她没有闲暇去思考这种状态将会把自己引到何处。从前的爱情的痛苦也彻底消失了。
郭小莉冲完澡的裸体裹着白色浴巾,头发向后拢到微昂的颈子上。冯靖华一下子被她这模样挑逗起来,他跳下床就把她抱了起来。
“让你在阳光明媚下裸着,我要在阳光里解剖你。”
“这不行……不要,你好坏呀!”
冯靖华不理会,抱着她放到床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她静静仰卧在床上不动。部分地方形成的暗影,更衬托出其身材的柔媚。他是无法战胜美的诱惑。
郭小莉反复数次地小声抗议道:“不要这样,不要啦……”
“你乖乖的就没事,你老实别动……还是这么美!”
郭小莉感受到他眼神像在舔舐她的全身。他首先着手于从胸部到腰间反复不断的舒缓的爱抚,然后装作不经意间手指偶然触到了她的手一般,将她掩住私密处的双手挪开。此刻的郭小莉期待着疯狂做爱,她清楚潜藏在她自己体内的淫荡劲儿。
透过窗帘的阳光窥视她的脸上,她眉头紧蹙,眉宇间形成深深的皱纹,紧闭的眼皮微微跳动,像是在哭泣。没多久郭小莉就达到高潮,好像肉体己经背叛了她,心里觉得还未好好地品味。
潘静到了包房里,陈海峰正在跟冯靖华聊着。她略显肥厚的嘴唇上带着女人的性感微笑,有种独特的风韵。
“芳芳,她还没来?”
“她说正在开会,要迟点来。”陈海峰回答。
“什么开会,不知在那宾馆开房玩上了,她的赌瘾很大。现在上班都是这样。”潘静说完,对冯靖华嫣然一笑,神情和蔼地坐在陈海峰的边上。她性感的嘴唇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幸福和兴奋的微笑,和她动作的雍容优雅。
“潘姐,我们先玩一玩麻将,这样时间过得快些。”
“边玩边等。”潘静说着拉了陈海峰一下,要他坐到麻将位子上。
这第一把就是潘静糊了,她用眼瞟了陈海峰一眼,感觉到幸福,眼里流露出生气。
“你说这法院也搞创收,这社会还能有公平?是中国最有特色的地方。”陈海峰边洗牌边说,微笑的脸上带有一丝讥讽。
“廉洁自律就成了噱头,很多的事不能全怪贪官了。”
“现在法院实际走的是一条法商合一的路,自卖自买,前身是法官,背后是商人!就是自买联清算组的律师、评估师、会计师等人,一律由法官内定买资产包并强制执行,假评估、假拍卖,‘收购’的、‘竞买’的、律师亲友分成到的‘猎物’,统统转移到‘利益代理人’名下,委托‘利益代理人’控制经营。”
他们玩了约半小时麻将,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冯靖华想这是林芳芳,向陈海峰和潘静了一眼。他朝包厢门口望着,他的面孔带着奇异的表情。
冯靖华见她进来,快乐地、凝神地注视着走进来的女法官,慢慢地站起身来。林芳芳没有穿法官制服,穿得是一件丝质的淡红的连衣裙,它清楚地将她身段和丰满胸脯显现得惟妙惟肖。领口开得很下,有意把乳沟袒露,脖子上戴着一根精致的金项链,其风骚程度不在话下。她那嘴唇微微闭着,像水蛭环节一样丰满,显得极有张力。如同她身体所具有的魅力,把她与众不同的个性显现出来,给人一眼便对她产生强烈印象。
她走进包厢照常把身子挺了挺,眼睛对这里扫了一下,迈着坚定而轻快的步伐,走到面前潘静面前拉了拉手,对陈海峰微微一笑,同样的微笑望了冯靖华一眼说:“三缺一呀。真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们还不知道,你这林妹妹是个大忙人。介绍一下,这是阎副市长的秘书冯靖华。”潘静站着给她介绍说,“这是我们德阳区法院的林芳芳法官,也是主办你亲戚案子的法官。”
林芳芳微微点头作为回答,脸泛红了。这脸泛红是她感觉到他身上,有股说不清的魅力在吸引她,使她心中乱糟糟地骚动起来。违背她意志的目光隐隐跳动,迷人的表情又多了几分特别的柔情。潘静介绍他们认识后,说时间还早再来几把。林芳芳点头笑了笑,带着她那浓厚的赌兴,就坐在潘静的上家位子又玩上了。
冯靖华盯着林芳芳,揪着心等待着听她要说什么。当她说出她看了他们家亲戚的案子,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胜算,他的心紧紧一揪。
“当真?”冯靖华说,皱起眉头。
“凭我多年办案的经验判断,是这样的……你那证据里的欠款没有欠条,只有对方的提货单做欠条,这不能说明问题。”林芳芳说后看了他一眼。“你得还要请一个好的律师,很多事你不好去办,得由他们去办方便。这是这一行里的潜规则。”
“我完全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你……”
潘静对林芳芳一笑说:“我说……潜规则就是你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小冯你也别去操那份心,全权委托林法官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对这些事要想摆平,芳芳从来就是小菜一碟,不就是分分钟搞定。”
“潘静姐说话很轻松,在法律面前是人人平等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真正的事实真相,在法律面前总不像真的,为了使有的事看上去更像真的,同样需要掺进大量的谎言。不这么做就永远别想赢官司,这就是为什么有人会赢的道理……在我们中国,打官司实质上就是打人脉关系。”
“冯秘书家的事你得管,用什么方法去赢,你比谁都清楚。”
“我听懂了你的意思,这官司只能是赢!”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不要在冯秘书面前故弄玄虚了。”潘静说着,向冯靖华深深瞥了一眼,好似在说:“放心,你家的官司赢定了。”
“现在中国诉讼难,你别相信新闻里的宣传,那都是哄哄人的。”林芳芳说,“可以说是不没不难的,行政诉讼立案难,刑事诉讼辩护难,民事诉讼执行难。前者是民告官,法院想管不敢管,要看领导的脸色;中者是官告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随心所欲;后者是狗咬狗,爱管不管,尽捞好处。其中最难的还是执行,这社会几乎没有信用可言,人人撒谎,个个行骗,当官的黑钱,经商的偷税,负债光荣,欠钱有理,谁赖皮谁是英雄。”
陈海峰却显出一副懒洋洋和心不在焉的样子,脸上仍旧是俨乎其然地讪笑。林芳芳看了冯靖华一眼,好像分明感到很尴尬,而且满脸涨得通红。她这种表情引起了冯靖华的注意,她身上被压抑的生气浮在脸上,她那双发亮的眼睛很是迷人,更显女人的一种可爱。冯靖华望着她,被她脸上动人的美打动了,而这种美很有让人回味的余地,却又有点像云里雾里,让人心里有点虚。
在吃饭前算了一下,自然是全是冯靖华输了,总地输给他们四百多。冯靖华的目光不期与潘静相遇,他目光里有种感激和亲切。但潘静的目光里有明显的狡黠的戏弄和鼓励。见冯靖华和林芳芳这种情景,她心里突然有种愉快的感觉,禁不住想笑。她的目光正是女性所擅长的,能洞察他们的心底。这时,他们的话题又转到其它方面了。林芳芳说起她们的院长在下面县里嫖娼,被当场抓住,本应该是要受到处分的,反而被调到饶州的一个县去当书记了,一般人猜测他的背景很深。林芳芳讲完这事经过和这里面丑恶的内幕,冯靖华九说了几个县里的人,他们侵吞巨额的房地产拆迁款,甚至还有重复拆迁地的事,这里面的奥妙无穷。这些个人都肥了,也都升迁了。这类事己是普遍存在的了,但他们说起来有些气愤,同时也带来极大的满足。这样相比法院里的一些潜规则,虽然是同一目的而采用的手段相比,那也是相当的文明,而且算得上是完全正当、清白的了。
陈海峰没太说话,一直是静静地注意着眼前的一切,并不时同潘静像是交换着眼神,仿佛在促使林芳芳把这官司让冯家赢。
冯靖华酒性上来了,就侃侃而谈起来,说起了丰河县的黄强怎么栽在阎市长手里,还有他把小姨子弄到手养了孩子,他岳父还给他们带孩子的荒唐事。他说得是津津有味,多少有些肆无忌惮地夸大。这时,他们谁也没有注意陈海峰,他的嘴唇在发颤,脸色有点惊恐,小心翼翼地看着冯靖华的嘴。
“现在这社会都没有一点伦理道德了,多么下流。”林芳芳厌恶地说。
林芳芳说话时,冯靖华感觉到一种愉快,常会附和着她;潘静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听他们说,仿佛对什么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味道,从不谈他们局里的事,脸上一直露出微笑,表面上却充满善意。在谈到做官时,冯靖华又是侃侃而谈,好像是有意要引起林芳芳的注意。
“做官关键在于做字上。做的时候,必需考虑到如何圆滑,让人觉察不出有明显的自我矛盾,至于是否合乎道德还是违背道德,就管不了这么多了。这就是为人要有足够的机灵,充满着人情味,办事不能冒冒失失,对国家是否带来好处或坏处,其实不必放在心上,写文章的人会不遗余力地把你写好。阎市长这方面就很会做。”冯靖华边吃边说,对林芳芳淡淡一笑。
“现在的文人,为了讨好领导是奴颜婢膝,不择手段,没有不敢编的事迹,文章构思全凭空捏造。新闻的灵魂也不断地被可耻的勾当给玷污了。”陈海峰微笑地说。
“这个社会已经远离了诚信,法庭不能秉公执法,到处是营私舞弊。照这样发展,想建立起一个有条不紊的社会,得要经过漫长的岁月。”冯靖华也感慨地说。
他们谈到了江阳的建设,谈到他们应该得到的住房和社会一些对他们不合理的地方,总之是一些日常琐事。晚上,冯靖华睡在床上还想着林芳芳,浑身感到有一股非凡的动力,不仅仅觉得他家的官司一定能赢,还有一种无限的希望柔进他的心里。
总之,社会依旧是无所顾忌地寻求肉体刺激和追求奢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