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人长得像唐僧,行事和做派上也颇有唐僧的风范。才当我们班主任的时候,他可能还没有习惯带女学员,和我们女生总是一字一顿有一说一,并且目光永远光明磊落地直视前方,仿佛唐僧入了女儿国一般坐怀不乱。再有就是他传达事情的时候话总是说得很漫长很制式,难免有点小嗦,让人不由想起唐僧对着悟空念紧箍咒的时刻。
军校的班主任当得苦,有家不能回,每日里与学员们同吃同住以学员队为家。学员兵不好带,有思想讲个性,一个命令下达前得先讲清楚若干个为什么。老安早年是以特招的文艺兵入伍,后来在大山里当过很长一段的测绘兵,再后来上军校,军校毕业被分派做了教员,而今又做了军校的班主任。
因有教书的底子,老安爱看书,区队的队部也是老安的宿舍里,高高的三组铁皮柜里大半是老安的私人藏书。学员们没事就跑了借书,说是借,基本是看哪本顺眼就给顺走了。老安起初有点气恼,专门在铁皮柜上贴了张纸条,上书――私人藏书,请勿借阅。后来书们眼看被取走了大半完全没了章法,老安把柜子上的纸条取下,又换了一张――私人藏书,借阅登记。倒是有几个自觉的主动登记了,可时间一长,也就总是那几个老实人登记,书们还是照样经常不在位。老安索性贴上了最后一张纸条――流动图书馆,借阅凭自觉。学员们眼见老安如此惜书,于是推选了张雪飞做图书管理员,挨个宿舍进行了一次大搜索,才算把书们大体集合起来,从此开始了正规化的流动。
老安不常回家,有时周末的晚上安夫人就会带着儿子小安到学员队坐坐,给老安送送换洗衣服什么的。安夫人一出现,不用谁招呼,不少男生就会自动涌到队部来。安夫人可不是电影里经常看见的的那类传统军嫂――满面贤良,一脸春风,眼珠只随了老公转。安夫人可不是。她是老安当兵时的战友,舞蹈队的,跳得是独舞和领舞,是部队文工团的顶梁柱,也算一枝独秀。安夫人后来转了业,去了江城的一家文化单位工作。安夫人是扬州人,生就舞蹈演员的标准身型,溜肩长脖,面容姣好,脑后挽髻,韵致颇佳。看上去她也就二十七八,要不是身边立着个白面红唇的小公子小安,真让人难以相信她是个十岁孩子的母亲。
男生们围了安夫人痴痴地望,人家一家子团聚时刻却是有话难讲。于是每回都是安夫人起身离开队部,老安送夫人出来,儿子在前面走走停停,两口子在后面绕了军校的操场散步。一般也就走上两圈,时间长了还不行,熄灯号一响老安还要到男生宿舍挨个查铺。每到这时男生们都会拥到盥洗室,推开了窗户往操场上望。或明或暗的夜色下,安夫人挽起老安的胳臂,俪影双双缓步而行。不少男生倚靠在窗边痴迷地做托腮遐想状,对班主任老安的幸福生活油然神往。
老安做教员的时候教的是宗教,对宗教世界满心热爱。春天里,他带着学员们来到了栖霞山游春。山下的栖霞古寺是佛教圣地,老安带了大家参观。寺里的法师在给学员们讲经说法的时候,接待室里苍蝇当空舞得欢。有苍蝇落到法师脸上,人家轻轻一拂长袖便做罢。对面的老安一脸恭敬,有苍蝇来亲近他,他没有可以拂的长袖,只任苍蝇落在他鼻头尽情撒欢。见状男生们倒还沉稳,我们几个女生向来思维发达,当了法师不敢造次,回来的路上却忍不住挤眉弄眼笑成一团。
我们区队是老安带的第一个队,因而他对学员的事特别上心,情感上也跟大家走得特别近。老安是个细致人,连“三八”妇女节这样的节日也会记得给我们过。安夫人亲自下厨,碟碟盘盘的密匝匝很快摆满了一整桌,都是些色香诱人的南方菜,老安还不忘准备一瓶葡萄酒或者几瓶香槟。晚上邀请来了我们五个女生,一桌子菜很快被馋嘴的我们一扫而光,盘盘见底,惊得老安一边进得厨房亲自上阵,一边赶紧打发儿子小安上街上买点熟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