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他就是女扮男装。
哥哥为他能有这个发现而得意洋洋,他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往别人头上扣,不管别人相不相信。我一点也不觉得那个清瘦男人是个女人,我专门仔细的观察过他的胸和脸,他的胸平平的,毫无鼓起,脸上长满只有男人才有的褐色小斑点,下巴上还有刮去胡须后留下来的黑青颜色。哥哥没有察觉到这些,他怀着他的美好假设一上床就睡着了。现在,哥哥睡着后也开始像我爹一样的打起呼噜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的打呼噜,我想,要是那样的话,就说明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我拨开窗帘,看见一个家奴肩上扛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胳膊和双腿被棉绳绑在一起,嘴里塞着手绢。家奴把那个男孩扛到清瘦男人的房间去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被一泡尿给憋醒了,我在房间门口的便盆里小便的时候,透过门缝我又看见了那个男孩,和昨晚一样,他被家奴扛在肩上,不过这次他的手脚没有被绑,嘴里也没手绢。在路过我的房间门前的时候,我看见了男孩的眼睛,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很长,我第一次看见睫毛那么长的男孩。哥哥说,弟弟你想想吧,只有女人才会要男人陪着睡觉。
可是他只是个小男孩。
你真有意思呀弟弟,男孩有了女人就变成男人了。
我并不这样认为,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哥哥并不聪明,除了像匹野马一样雄纠纠之外,他叫我佩服的地方正在逐渐减少。哥哥从床上爬起来去撒尿,他撒尿的时候喜欢站在离便盆很远的地方,尿液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恰好落进便盆。撒完尿,他顺手拿起昨夜没吃完的半个苹果,说,弟弟呀,告诉你吧,早上起来吃个苹果对身体好,它能让你精神百倍。
两个丫鬟端着脸盆在屋外正等着我和哥哥叫她们进来,我一开门,她们就进来了。丫鬟端着脸盆给我和哥哥行了礼,我从她手里接过毛巾,那毛巾上满是香皂的味道,整个长官府的人都知道,二少爷喜欢香皂的味道,所以他们早早就把我的毛巾用香皂打洗过了。可是哥哥最讨厌香皂味了,我洗脸的时候他凑着鼻子叫我离他远点。
我们洗脸的时候,由丫鬟端着脸盆,这样从后面看上去,哥哥就像撅着屁股趴在丫鬟胸前吃奶一样浑身抖动。洗完脸,哥哥拍着丫鬟的肩膀说,记得下次水再热一些,天这么冷,水不热怎么行呢?丫鬟点点头出去了,临到门口哥哥还不忘大声喊道:你要给我记住了,下次再不热的话我会生气的。
其实水已经够热的了。我说。
清瘦男人只在村子里住了三天就走了,我爹派人一直把他送到我们南面的边境上,据说他从我们这里带走了很多钱,两个箱子被装得满满的。
清瘦男人走后,我爹就在村子的办公厅里招集人们开会,村子里的所有乡绅、富翁以及下面寨子的寨主都被请来了。我爹在会上宣读了国家的文件,值得一提的是,在说到裁减税收的时候,我爹把三成念成了两成。我爹对那些人说,国家决定奖励我们,在未来三年内减免我们税收的两成,这是多么慷慨的奖励呀,我们的政府和总统真是前所未有的伟大。为了表示真诚,我爹带领大家一起高呼了很多次国家万岁、总统万岁以及政府万岁的口号,声音嘹亮得赛过了教堂那边传来的阵阵钟声。
会上,我爹还宣布,将按照国家的命令,对所有北征战士进行奖赏,除了管家和带兵官得到了一等战功勋章和一千块钱之外,所有战士都获得了三等战功勋章,每人奖赏一百块钱。这真是几百年以来我们这里最隆重的会议,会场外面有许多站岗的士兵,他们穿着崭新的军装,刺刀闪闪发亮,会议厅门口摆着火红火红的塑料花朵,在远处看它们和真的一模一样,娇嫩欲滴。
宣布完奖励的事情之后,我爹又拿出一张纸,纸张是空白的,这下我爹要说的是两件比较特殊的事情:对死难战士的抚恤和对你的奖赏。这两个问题让我爹感到困扰,我们这里已经保持了上百年的和平,没有硝烟的生活让大家对抚恤的概念深感陌生,同时,战斗队伍中出现女人,这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爹说,大家议论议论吧,我们得拿出一个叫村民们满意的方案出来,大家听好了,这可是今天最需要注意的问题,我们的决定将对未来处理类似事件提供榜样。
人们热闹起来,彼此不住地交头接耳。
一个人站了起来,他问,长官老爷,女人可以算作战士吗?那是一个地方乡绅,穿着豹皮大衣,胡须一抖一抖的。这时候立马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战士是不分男女的,只要是跟随老爷出征的,他们都是战士,他们为国家的和平付出了血汗。这个人是我们的管家。
可是在战争中,女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先生,女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历史早就过去了,现在是文明社会,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就是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那是指的在床上,可是在战场上,没有平等可言。
人们几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后一个问题上,吵吵着争论不休,最后,我爹狠狠地拍打着桌面才使那帮人的争吵结束。争论没有意义,只能带给人烦恼。在大家充分享受了争论的热闹之后,我爹说话了,他扮起地方长官威严的面孔,说,先生们,对这两个问题,政府是有自己的主张的,第一,我们要让那些殉国的战士死得其所,我们将授予每位战死的烈士二等战功勋章,抚恤五百块钱;第二,北征之所以能取得胜利,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有一个称职的向导,她在北征战事中的作用无人可以替代,这一点我们的带兵官深有体会。说到这里,我爹看看带兵官,带兵官跟着点了点头。
可是长官老爷,我们应该怎么奖赏呢?她只是个奴仆。
政府的意思是,授予我们的女战士二等战功勋章,听着先生们,二等战功勋章,这是政府的意思,也是现在正在后院里散步的首都来的总统特使的意思。
听到总统两个字,再也没人争论了,场面安静了下来。多年后有人说,以前的地方长官真是个独裁的家伙,那时候他总是用国家和总统来吓唬我们。
场面安静下来,会议结束了。
下午,我爹在城堡前的大片空地上为战士们举行了颁授功勋的仪式,全村人都去了,热闹非凡。这个授勋仪式在我们村的历史上空前绝后,站在时间高处看,它就像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一样燃烧在村庄的上空。在授奖仪式上,我们看到了你,你不敢上台,你是被珍太太推上台的,我爹对大众说,看看我们的女战士吧,她是我们的骄傲。你的脸红透了,在我和大家的欢呼声中,你学着男人们的样子把勋章戴在胸前,匆匆的绕着台子走了一圈就低着头跑了下去。人们说,这是我们村子也是我们国家的第一个女战士,她来自北边,来自月亮牙山。
珍太太在自己房里饮茶,茶香四溢。她对你说,姑娘,如今长官府没人敢把你当丫鬟使唤了,你是国家二等功勋的战士呢。珍太太不看你,你便不敢吭声,低着头揣摩太太话里的意思,揣摩不透。应着你娘的那句原话,丫鬟始终是丫鬟,命中注定的,谁也不能改变。
不过你要记好了,你还是你。珍太太说。
珍太太把煮好了的茶水送到你面前,你赶紧接住,茶杯太烫了,可你不敢松手,更不敢声张。不要一会手就被烫得开始发麻了。
怎么不喝呢姑娘?珍太太说。
你哆嗦着把茶杯举到了嘴边,浅浅地尝了一口,那味道是苦的,苦得像胆汁一样,你把它吐回杯子。这时候珍太太就笑了,她说,看看你吧,连茶都不会喝。珍太太要教你怎么喝茶,她说,喝茶的时候要把舌头卷起来,让茶水顺着你卷起的舌头流进喉咙,那样就不会苦,你只能感觉到香,从嘴巴一直香到胃。她让你再试试,你不会卷舌头,珍太太就张开嘴巴卷起自己的舌头给你做示范,她的舌头很红很红,鲜艳欲滴,茶水顺着舌头流了进去,接着就是喉咙微微地一动。只有这样才叫喝茶,才能品尝出茶的清香。
春天来的时候,我爹让人给你和你娘收拾出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那房间处在前院,不再属于奴仆居住的地方了。
在新房间里,你坚决不愿意和你娘睡在一张床上,私下里求管家再给你弄了张床。你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她,你讨厌她的啰嗦和她身上的味道,在她想抚摸你的勋章的时候,你把勋章抓在手里藏在背后,不让她接近,不让她看,那是你的,你要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