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志强拿来布条和药粉,细心地把伤口裹好。完毕,月圆坐进草窝,脸上并无痛苦的表情,相反的,一脸的笑兮兮,又大又圆的眸子转来转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而我真同情她,心里又有点埋怨她,真是,小人好欢必有祸。
志强手洗完毕满有经验的说:“我们木匠斧头砍短料,要是无意中,任何东西撞到背后的斧头柄上,百分之百砍到手,皮匠的左右,木匠的前后。”他又定定的看着月圆说:“过一会,我去找医生,要打一针破抗针,不打可能要发炎,我的手砍了没问题,木匠的手时刻运动,是不会发炎的。”
“千万不要兴师动众的,”她用祈求的目光,“这会给人家笑掉大牙的。”
“我来去,不能怕人家好笑。”我说着就奔向门外了。
北风凛冽,风旋的雪,仍然飘飘落落的,虽然外面是一片浑白,但我到家时煤油灯已经亮了。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坐在床沿上深埋书里的月圆说:“对不起,医生说药包放在大队了,给这四颗丸药先吃着,明天再说。”
“志强已在家找几颗药给我吃了,”她水灵灵的眼睛充满谢意,笑吟吟的,“太谢谢你了,让你操心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手足之情。”
“。。。。。。”
冰天雪地,冷得吃不消,我们坐上床,我给人家耐心细致地线衣,月圆倚在墙壁上,书摊在被上,那伤手收在被窝里。
“你走后,志强真能说会道,侃侃而谈,”她盯在屋梁上的目光移向我,脸上洋溢着好骄傲,好欣慰的表情,“他说,人类的历史都是悲剧多,喜剧少。显然,喜剧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不知不觉的淡忘了,而悲剧却代代铭刻在心,流传千古。他又说人在这个地球上是最狡猾,最矛盾,最滑稽,最会伪装的东西……”。“看来你今天是满载而归了,‘双丰收’哇。”我打断她那长篇大论。
“你是小心眼儿,”她腼腆地垂下睫毛,“谈话使人敏感,看书使人充实,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懂吗?好好,不和你谈这些了。”
“我们女孩子最会妒嫉,你还懂吗?
她对我说的话并没介意,那乌黑的眼球若有所思地转呀转的,仿佛又搜寻了一肚子极有风趣的话了。迟疑了一下说:“哎,我还告诉你一段秘密话,”她迫不及待地把我的话打断了,甜甜蜜蜜地笑着,眼底又流传着那种令人动心的光华,声音里充满了欢乐和崇敬,“志强用十句话要我猜一物,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给我听听,看我怎么样,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男孩子最会炫耀自己。”我故意激怒她。
“好哇,你听,”她扬了扬眉打着手势,“一言不发,二目不明,三餐不饱,四肢无力,五脏不全,六亲不认,七窍不通,八面威风,九不站起,十在无用。”
她说完用目光死死的盯着我,似乎在这方面把我藐视得一无是处。可我偏偏争不起气来,逼得我既狼狈尴尬,又局促难堪,只得灵机一变:“明天——告诉你,夜里反复推敲,我相信自己肯定会想出来的。”
“你不要回避了,”她咕哝着玲珑的小嘴,倾身用手点着我的头说,“就像你——大菩萨。”
“你这死丫头,你这死丫头,存心拿我开玩笑,这不能算。”我起身伸手反击,用线团在她头上连敲带打,痛得她哇哇大叫,身体往后直仰。
“……你不要看他们母子俩生活虽清苦,但精神还是愉快的,真是尊老爱小,和睦相处……”她有爱屋及乌之感了。
我在安心的打线衣,含含糊糊应付着她那无边际的吹捧。
“……到烧饭的时候,大妈对志强说,小强拿鸡子把棍子撵走。志强听见这颠倒话,哈哈大笑,张口就说,‘你看锅是不是在铜勺里。’大妈似乎知道话说颠倒了,又听见她儿子以牙还牙地笑她,又急急呼呼掩饰地说了‘我从来不说颠倒话,扛着牛牵着耙。’她这脱口而出,把我和志强笑弯了腰。大妈无奈地笑着说:“不跟你们孩子说了,我真老糊涂了。”
我也忍不住地笑:“怪知道你今天这么高兴的。”
“志强真天才洋溢,”她把浑身发颤的笑竭力地忍着,“顿时编了一段天衣无缝的颠倒话,‘一个黄昏的早晨,来了个少年老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锈刀,杀了一个死去的活人。”她说完,自顾自的笑着,小脸蛋上洋溢着柔和的光彩,内心充满着幸福,充满着爱意,充满着自豪,笑得又甜又美又幸福。
“郎才女貌,这古人说的。”
“你说话带刺,你说话带刺,”她用古古怪怪的眼睛翻了翻我“你话里有话,不跟你吹了。”她说完两个腮帮鼓鼓的,故意做样子给我看。
“好好,我说话有问题,以后不问你们的事了。”我要睡觉了,眼皮都挑不起来了。”我说完脱了棉袄缩进被窝里,只听她说:“谁要早睡,明天就早起。”
天无人情味,冷得要死,滴水成冰。不疲倦的风,彻日彻夜地穿梳。不过,在我们这两间简陋的草屋里却抢来了春天,流动着春天般的气息,下雪那三、四天我都是不早起,月圆忙着家务,把早饭送给我在床上吃。每当我起来时,她已到大妈那边去了;那边似乎有块巨大的吸铁石。
我梳洗完毕就到大庄上玩,与她是两个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中午各自在人家吃,无需自炊。
这一天晚上,都坐在床上。月圆在缝着撕破的衣服,我在打线衣。
私下想:她这几天变得异常了,不像以前不多话了,在以往,你问她,她就答,假如一天到晚不问她一句,她从早到晚缄口无言。眼前的她与以前判若两人,倒逗我说话,有时我假装不理她。她也就哼唱不上音符的曲子,有时还跟我耍鬼脸,反正嘴里不闲。莫非是志强“要把以前的往事统统忘掉……”这席话提醒了她,肯定是的,而她应该这样,因为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事是不可挽回,无法弥补的,干着急有何用呢?一个人的欲望要低些,人才会心平气和,也会快乐些。人不能找烦恼,找恼烦找不了,不找不烦,所谓“自寻烦恼”就是这个道理吧,当然了,但愿她永远不提家事而永远高兴,她若开颜我先笑,因为我们呆在一块儿不是三朝两日,可能是漫长的岁月,我们不仅是同年小姊妹,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