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到这话的胡从良分明一惊,但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能猜出个大概。但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故意问道:“沈伯父,你说什么?”
沈老爷淡淡一笑,既然揣着明白当糊涂,那么他陪这位教书先生绕一绕又如何。沈老爷将眼光看向窗外,道:“胡先生今年多大岁数?”
上一题还未解答,便又来另一题。胡从良知道,这沈老爷虽在沈太太身边是言听计从的模样,可他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他可比沈太太难捉摸多了。
随即,他毕恭毕敬答道:“今年三十有一。”
沈老爷道:“三十而立。不知道胡先生是否立业。还是将教书先生作为一项终身事业?”
正当胡从良思索要怎样回答才好之时。沈老爷却又自顾自的说着:“若将先生当做梁山伯,那我女便是祝英台,这流传千古的故事,只可惜是个悲剧。我沈家世代经商,最怕的便是穷困潦倒,家业不保。所以即便到了卓航这一代唯有她一女,却仍是尽力培养,执意想要她开拓家业。”
胡从良道:“沈伯父说的,我明白。”先前只知道沈卓航是家中独女,却没料到还是一位继承人。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沈老爷扇着扇子,继续道:“胡先生,得罪也要说一句。我沈某人生平是最讨厌读书人的。”
胡从良只觉口中干涩,这沈老爷讲这样的狠话却好似谈笑家常一般,没有准备的他着实难以招架。
他干笑着道:“沈伯父不该这样的以偏概全。”
沈老爷摸了摸小胡子笑道:“以偏概全?胡先生是否有做文章,论学问?”
胡从良答道:“偶尔。”
沈老爷继续问道:“那可有成就?”
胡从良坦白而言,道:“极少。”
沈老爷将扇子合上,重新喝了口茶,道:“想我沈某人纵横商场多年,阅人无数。像先生这样的文人自然亦是有所见闻。先生眼中毫不掩饰的是野心,这本是好事。但野心放于文人之处,先生知道变成什么吗?”
胡从良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觉得沈老爷是和蔼的在与他讨论学识。这真是要归咎沈老爷在讲话时的那一张脸。永远带着淡笑,叫人怎都不设防备。
他只管轻轻摇头。不愿去回答,只想看看这沈老爷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老爷笑着道:“生而为人,自不免与人有接触,有往来。以区区为人数十寒暑的经验,遇到春风得意之人,容易对付,一败涂地的失意之人,亦容易对付。唯有遇到自以为是‘怀才’而又‘不遇’之人,最难招架。胡先生可知为何?”
胡从良答道:“请沈伯父赐教。”
沈老爷道:“读书人的绝症,病入膏盲,药石秘方都无能为力了。”
胡从良作揖笑道:“沈伯父言之有理。若没点研究是决计不会讲出如此理论,叫晚生佩服。”
沈老爷立刻止住他这样的恭维,道:“我还没讲完呢。”
胡从良收回了自己的姿势,道:“愿闻其详。”
沈老爷道:“胡先生眼中这野心,我看不单单对于读书。我第一眼见先生你,便感到你少了几份酸腐,却多了几分世故。或许是生活、年龄之缘由。这却是我愿意坐在这儿与你详谈的至重要因素。”
沈老爷的话外之音,便是他尚且对这并不那么酸腐的文人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尽管,这真的是无能为力。但作为沈家掌门人,他自然时时刻刻要在外保持着高姿态。
胡从良觉得这沈老爷着实毒辣。他说道:“伯父之见十分确切。说来惭愧,晚生已是而立之年。在事业方面,却一无所成。我做了十年的教书先生,也知道最清者总是搞学问的。我很羡慕如伯父您这样的商人。只可惜,晚生羽翼尚未丰满,即使有那个心,却始终无那个力。”
沈老爷淡淡的看了一眼此刻略微皱眉却紧握双拳的胡从良。他笃定的喝了口茶。此刻,已是下午三时三刻。茶楼的戏台上站上了一位女先生与一位老者,自抱琵琶,唱着独调评弹。
沈老爷问道:“胡先生是想弃文从商?”
胡从良道:“说不得弃文,我在英国之所学便是经济。理应学以致用才是。”
沈老爷淡淡的笑。却是看向那台上愈渐精彩的表演。
他说道:“倒是个有想法的书生。但书生未有所动,想来只有一个原因吧。”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沈老爷也跟着轻声叫好。如今茶楼间已是人头攒动。
胡从良苦笑道:“的确。苦于没有资本。”
明人面前何必还费心说假话,他大方承认自己的难处。
沈老爷眼光一直未曾看向胡从良,认真的看起戏来。这叫胡从良有些好奇。顺势一看,台上演的是极普通的段子。哪至于沈老爷这样专注的去看。但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好去打扰长辈。
而沈老爷之专注,也并非在于台上。却是在认真思考。
少顷,他大扇一挥,道:“沈某人的女婿不能是一无是处的穷光蛋。”
胡从良有些晃神,木讷道:“什么?”
沈老爷不顾他的反应,直接问道:“需要多少钱?”他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已然是做好了全副准备的模样。
胡从良费解,但心中竟是有些欣喜。
沈老爷有些瞥眉,道:“你与我女那些事,她都已告诉我们。现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