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老了。

当头脑中不断闪出支离破碎的情节，我深刻觉得记忆在离我而去。如果不写出来，或许这犹如琼珍的经历将会溺进深海，那些人的死，会被我淡忘……

我叫霍晓捷，女，出生在福建北部偏僻山村，八岁那年搬到屿度县，之后就在县里上学。我曾设想这一辈子就这么在县里待着，找个男人，结婚生育，相夫教子，含饴弄孙。然而一个并不熟识的人的自杀改变了我的一生。

这件事发生1998年，一所名叫‘第二中学’的寄宿高中，我的母校。第二中学可不代表是第二好，这所便个累赘校。一来是这里条件不好，教学水平和校舍一般老旧；二来就是学生都是些考优校够不着又没有门路的落榜生，成绩好坏悬殊，加上不好的师资，有些好学生最终也混为三流。

这年我念高三，是这所学校里一个普通的学生。其实也算不上普通，我虽然是个女孩，但162公分的身高，体重却达到了150斤，加上惨不忍睹的成绩与火爆的脾气，大概是个另类。

这年三月，学校开了次师生面谈会。由于是一个个面谈，我又是最后一个，等离开教学楼时已经天黑。教学楼依旧灯火明亮，昏暗的路灯下有捧书苦读的人。虽然这不是什么好学校，但是学生对“高考”这二字无疑还是抱着畏怯。它带着飘忽不定的色彩在十七八岁的孩子眼里格外张狂。

老师给我做了深刻的思想工作，一再劝说我放弃高考，说什么考不上的就别考，放弃的话，还推荐我上技校，还说技术是关键，新世纪要的就是灰领。我嘴上哼哼，当做耳边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知对多少学生说过，又刺中了多少人的心。

没有走出教学楼多远，我就听到身后一声“扑”的闷响，沉沉的声音让人的心头一紧。

不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种声音我一辈子都记得，8岁那年亲戚做生意破产，爬上了宾馆的天台坐了一天，我们全家人都去劝，就在他放弃轻生念头的时候，却由于体力不支从上头滑了下来。那时我第一次知道死亡的声音是轻蔑的一声闷响，而且，散的极快。

还在教室学习的学生都被这声音引出来，有人尖叫，有人哀叹，也有人匆匆忙忙呼救。那人坠地离我不远，慢走几步就险些砸着我。我挤到人群前面，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想不开。

一个男生，脸面朝下，身上没有什么血迹，只是面下一滩血，耳朵里还不断的淌出血来。据说耳朵里大出血的话，八成没救了。

我没有多看就转身回宿舍。

你要是问我，怎么看了死人还这么沉的住气？我这可不是心里素质好，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死的不是我，又有别人看见，警察护士不久就来，我站那里不是瞎搅？还不如回去睡觉！

到宿舍，舍友赵兰艺还没有回来，我费力的爬上上铺，抱着零食躺着看小说。我肥的似瓦缸，爬上铺有多费劲可想而知，要不是赵兰艺这丫头怕高，非睡下铺，要不谁也不让我这麻袋压头顶啊。

刚上床，赵兰艺回来了。匆匆把包往床上一甩，慌慌张张地说：“出事了！出事了！”

“有人自由落体了是吧？别紧张，知道的，我还是目击者呢。”我漫不经心的翻动小说。

“你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那人是张涛！”

我扭头看赵兰艺，她的脸色铁青。

张涛是隔壁班的一个瘦弱的白面书生，待人怯生生，他在一个月前突然向赵兰艺递情书表白。

赵兰艺可是校花，男友不下四五个，追她的更是多。怎么看的上这个好似白老鼠的家伙？于是她又请我这个“恋爱终结者”出马。我这150斤的肥肉往白老鼠面前一站，他不及我体重2/3的身体就打了个哆嗦。

我乘机发难：“你……喜欢小艺？”

他低头什么也不说。

傻小子忒好搞定。我板着一张脸，吓唬他：“我也喜欢小艺，你要和我抢？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

白老鼠看着我，脸色刷下就白了。横肉乱颤的女人在他面前，还说要和他抢女人，不吓着了也奇怪。

我还没动用暴力手段，他已经扭头，跑了！大功告成，赵兰艺请我吃了顿，也就把这档事忘了。

没想到白老鼠这么不经事，早知如此我就留在哪里给他打120慰藉下。

“你说怎么办啊！”小艺打断了我的思绪。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我推他下来。”我心虚的回答。也许推他下来的正是我，那样一个男生能表白感情需要多少勇气，当时的我从未想过。

“就当没有整他这回事？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赵兰艺有点犹豫。

“我整过他么？谁见着？再说，怎么整他？不就和他说说要公平竞争爱情么？”一连串的发问止住赵兰艺的自责，接着开始上道理，“小艺，全世界都知道我可不是同性恋！满大街的男人我都看不过来呢。白老鼠随便一问就知道霍晓捷是个什么样的人。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还算个屁男人？”

“说的也是……可是……”

看她还想说点什么，我挺不耐烦：“好了，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呢，睡觉！”我把被子一掀，蒙住头。

赵兰艺洗脸刷牙折腾了一会儿才睡。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真想马上给张涛烧香。现在这里没有香，耶稣也凑活用吧，我划了n个十字，最终累着睡着了……

睡终归是睡着，可是却不舒坦。第二天起来，胳膊酸疼。探头看下铺，被子叠的整齐，赵兰艺早去上课了。我这个万年翘课的种今天也待不住，直奔教室。

果然不出所料，因为昨晚的事情，整个教室沸沸扬扬。赵兰艺一声不吭的趴在角落的课桌。那里，是我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