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姥爷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说:“胜儿啊,你娘要是照顾得来,能不管你吗?你爹在外头当兵,你娘又要管你弟弟,又要种地干活,这不是忙不过来吗?你这孩子咋这不懂事哩,在家里你是老大,不得多吃点苦?听话,回去吧,啊!”
四姥爷哄完了趿着鞋子要回去,张小胜扯着嗓子继续嚎哭:“俺不回去,大舅打俺!”
他抽抽答答地哭道:“俺又没干啥,俺娘不管俺,就俺娘不管俺!哇~~”
四姥爷见了哭笑不得,扭过身想了想,那满是疤痕的可怕脸庞勉强挤出一丝和气的笑容道:“这天都快黑了,你这孩子,不回家那就去姥爷家去吃口饭,走吧走吧!”
四姥爷没成家,一个人住,不过他是参加过革命的人,大队上有照顾,生活还不错,粥也是玉米面的粥,可咸菜里香油可没少放,张小胜就着咸菜喝了一大碗,看的四姥爷直笑:“这孩子,挺能吃的,将来肯定蹿个大个儿,跟你爹一样。”
小张小胜吃了个肚子溜圆,可没见家里人来找,心里臊得慌,不好意思一个人回家去,就坐在四姥爷家的门槛上等,他知道再晚点不回去,姥姥肯定逼着大舅来找他。
四姥爷穿了身黑粗布的裤褂,趴那平地上吹胡子瞪眼的,跟只蛤蟆似的,张小胜还是头一次看见,不禁被逗的咭咭直乐。
四姥爷也不理他,象蛤蟆似的趴了半天,然后又跳起来,从一边的青草堆里提起一把沉重的大铡刀,摆了一个造型,在头上这么一绕,没几下功夫,一把大铡刀便舞的霍霍生风。
院子里种着蓖麻,中间一条小道叶子都探了过来,只有屋前边是空地,可张小胜坐在门槛上看的有趣,四姥爷怕不小心伤了他,步子便往那蓖麻的过道处移去。
“四姥爷,你这是揍嘛泥?”
“啊,这是功夫,懂吗?刚刚姥爷练那是气功,硬气功,这大刀更厉害着呢!”
四姥爷平时也是一人独居交往的人少,和他这一说话也兴奋起来,五十出头的人了,一柄大铡刀上下翻飞,心里高兴着咧。
“想当初,你四姥爷俺,十里八乡也是头一条好汉。有一年鬼子下乡大扫荡,俺可巧的就碰上了,俺单枪匹马一人对付三小鬼子,那狗日的鬼子军曹当头就是一刀,老子横胯这么一撞,拦腰一抱往波棱盖儿上一顶,就他娘的把脊梁骨给他撅折了。俺抽出刀来……”
“哗!”四姥爷说的开心,那大刀斜着一砍,一株蓖麻被削成了两截,他也满不在乎。
张小胜看的眼热,忍不住跳起来,过去扯他衣襟道:“四姥爷,你教俺呗,俺想学学泥”。
他一走近,把四姥爷唬了一跳,急急地收了大铡刀,差点儿没闪了腰,忍不住瞪眼道:“你这死孩子,咋就悄没蔫儿地过来了泥?这要是磕着碰着可咋整嘛?”
张小胜却不觉危险,仍旧道:“四姥爷,你教俺呗,俺想学咧!”
四姥爷乜斜了他一眼,道:“你那小身板儿,能学嘛?”
“学那只硬气功,还有耍大刀!”
四姥爷声音一窒:“你学?你学嘛……”他摸摸后脑勺,问道:“你知道丹田在哪儿满?”
“知不道!”
“就是你那个肚脐眼的下边三寸。”
张小胜低头瞧瞧,有点臊得慌,忸怩道:“四姥爷,你就说是小鸡鸡就完了呗,还啥肚脐眼下边泥?”
“你……你这个死孩子,傻地是没治了,你肚脐眼下边三寸就到了小鸡鸡了?你地小鸡鸡咋长那么长咧?来,让姥爷开开眼!”
四姥爷说着去扯他裤头,张小胜便笑着躲开,一老一少正闹的开心,就听外边有人喊:“胜儿,张小胜儿,回家吃饭咧!”
那声音正是大舅的声音,四姥爷便直起腰冲外边喊道:“亮子,孩子在这儿呢!”
说着对张小胜道:“行了,你也别和你舅呕着咧,瞧你造那埋汰样儿,还要学功夫咧,赶紧回家洗洗腚早点睡了吧,”。
“那俺明儿个跟你学功夫!”
“行了行了,快去吧,你不怕苦你就来,姥爷不怕不教你,就怕你学不了泥!”
这时大舅走了进来,对四姥爷道:“四叔,你吃过了?”
四姥爷道:“昂,吃过了,胜儿,跟你舅回去吧。可别再哭啦,过两年你爹就转业了,那时你就能回家去住了,呵呵,要是你爹出息了,提个干,当了军官,说不定你还能随军去县城里住呢。回去吧,啊!”
四姥爷安慰了几句就回屋了,张小胜跟着大舅往回走,他不太明白这些新名词,不过意思多少猜出来了。爸爸快转业了,转了业就会回家,自已就能回到妈妈身边去,要不就得等爸爸当军官,当了军官自已还是能回到妈妈身边去。不管怎么说,反正是不会太久了。
张小胜破啼为笑,他擦擦眼泪,跟大舅去拾了他的草筐,然后一块回家了。此时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存下了平生第一个愿望:爸爸早点转业或者提干。
回张庄还是去县城,那是小问题,重要的是,能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在的地方,不就是他的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