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冷风潇潇。
孩子们把红领巾上边剪了两个窟窿,蒙在脸上扮蒙面大盗,在军队大院的墙里墙外翻来翻去,这堵墙夏天的时候上边爬满了毛毛虫,密密麻麻无边无沿,看的人头皮发麻,可是这时节全然不见了,成了他们进出军队大院的捷径。
张小胜蒙着脸跑进了贴墙的男厕所,躲避对方的追捕,他忽然发现蹲坑旁有一副眼镜,张小胜好奇地捡起来戴了戴,一阵头晕目眩,他知道这是一副近视镜,便走出厕所高声叫嚷。
丁医生闻声从家里走了出来,他也不知在哪儿喝了好多酒,脸色通红,走路发飘。方才上厕所眼镜掉了都浑然不知。
见是自已掉的眼镜,丁医生非常高兴,迈着猫步回了屋,片刻的功夫又拿着块锡箔包着的东西出来了,笑嘻嘻地说:“来来,小胜儿啊,叔叔奖励你好东西,拿去吃吧”。
丁医生把东西递给张小胜就回屋了,张小胜撕开锡箔纸,只见里边是压得一格一格的褐黄色的塑料板,张小胜发蒙了:“这玩意儿怎么吃啊,塑料板子也能吃吗?”
他一抬头,看到李处长家二小子正骑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棒子舞弄,便连忙跑过去,把塑料板递给他说:“你帮俺看看,这塑料板是啥玩意儿呀?”
李处长家的二小子李亮接过来一看,双眼一亮道:“呀,这是好东西呀!”说完三下五除二就把塑料板塞进了嘴里,咬的咯嘣之响。
张小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塑料板吞下去,然后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笑嘻嘻地说:“傻帽一个,巧克力都没见过,还塑料板,真笑死人了”。
张小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巧克力他当然听说过,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原来这种塑料板就是传说中的巧克力。
这么稀罕的东西,自已都没尝过,他给吃了就吃了,还嘲笑人,张小胜的脸顿时就胀红了:“你见过还这么馋?俺让你帮着看看,也没说送给你呀,你凭啥给吃了?”
“咋的?你还不服气呀”,李亮用木棒敲敲他的肩头:“怎么着吧,我就吃了,你个大傻冒,不服气你打我呀”。
“俺操你大爷的!”张小胜激了,跳起来就是一拳,可惜只够着了他的衣角。李亮哎哟一声,扯开嗓门就喊:“哥,哥,有人欺负我”。
李家老大李明闻声出门,晃着膀子喝道:“谁他妈的欺负我弟弟?”
他已经上初中了,长的膀大腰圆,冲过来一推一勾,就把张小胜摞趴下了,一脚踩在他脸上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再动我弟弟一手指头试试,我打不死你”。
张小胜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可他的力气实在无法和李明比,最后被人羞辱了一顿,眼看着人家兄弟俩扬长而去。
晚饭的时候,张小胜赶到了李处长家,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饭,张小胜把事情经过对李处长说了一遍,愤愤地想让大人来评评理。
可等他说完了,他诧异了,惊呆了,李处长夫妻就象全都变成了聋子,又好象眼前根本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他们一言未发,仍然若无其事的吃着饭。
李明还拿起烙饼有意咬的直响,向他示威。
血气激的张小胜头顶一阵酥麻,他攥着拳头,真的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了,为什么?就训斥自已家的孩子几句都不成?难道大人也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吗?
他不只没见过,更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没有人理他,自始至终李处长一家人就当他不存在,吃饭、收拾,从他身边走过去送进厨房,张小胜成了透明人。
过了许久许久,小张小胜终于从迷朦中恢复了理智,他怒极而笑,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他的心里一直很冲动,想冲过去掀了这一家人的桌子,可他不敢。从小在农村长大,母亲一个人拉扯他们,无依无靠惯了,他学会了看人脸色,也学会了当忍则忍。
他什么都不怕,但他心里明白,爸爸的官比李处长小,掀了他的桌子挨揍不算个啥,要是让爹也跟着被人刁难,那在他心里可真比死还难受。
就看李处长这德性,如果贸然出这口气,痛快是痛快一时了,可一家人都要跟着受憋屈了,人不能光为自已活着。
张小胜记着姥姥常说的一句话:“做人,要留有余地!”,他还记的《说岳全传》里的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不给俺留余地,那就别怪俺不客气!现在报复没机会,俺会一直等下去!”小张小胜踏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自已家走,心里狠狠地重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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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突!突突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