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绿色的指头粗细的蛇蜿蜒地爬到了我的跟前。绿蛇的脑袋是三角形状,高高地昂着。蛇信如细细的火苗在空气中抖动着。一双不大但很突出的眼睛闪烁着冷幽幽的光芒,静静地望着我。我被蛇看得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心里凉飕飕的。突然,那蛇头如电光石火,往我脸上冲来。我急扭头躲闪,脖子却似僵住一样,动弹不得。我急得手忙脚乱地要闪开,但全身都动弹不了,眼看着已然来不及了――蛇的信子从血红的口中伸了出来,直扑我的眼睛……。
“妈呀――!”我吓得惊叫起来。
“浦娃!浦娃!”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母亲一脸焦急的神情。她正府身望着我――原来是一场梦。
“咋了?你喊啥呢?”母亲擦试着我头上的汗水,关切地问道。那汗水也不知是吓出来的冷汗还是急出来的热汗,已流了我一头一脸。
我定下神来,才明白现在不是夜晚,还是午后时分。但白天能做这样的恶梦,就足以让我感到恐惧了。我无力地坐起来对母亲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长虫了。长虫要吃我。”
母亲听罢先是一惊:“啥不好的梦哟?梦见长虫?”随后又安慰我说:“没事儿的。那不过是个梦啊。不要想太多。”
但我不能不想的太多。我想起了不久前那条被我们剁成一截一段的花蛇来。这是不是一种报复?或者一种报应?
此后一连几天,我都精神不起来,一天到晚病怏怏的,甚至有时神志不清,上课听讲时常常走神,想起我们杀死的那条花蛇和我梦见的那条绿蛇来。
一天中午放学后,我背着书包懒洋洋地走到家门口,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异样。我家坐南朝北,秋天正午的阳光有点偏南,炽热的光芒照射下来时,我家的前门就笼罩在深深地阴影里,甚至让人感到有点寒意。而耀眼的阳光从后门斜斜地照进屋来,照亮了后门口的灶台和风箱。后门口的阳光炫亮得晃人眼睛,让人的眼睛一时半会儿看不清东西。我跨进前门槛时,恍惚中看到被阳光照亮的风箱上有一根绳子在风箱的把手上缠着,似乎还在晃动,就顺口问了一句:“妈,你咋把绳子挂在风箱上了?”
母亲正在前门口背后的案板上擀面条,听到我的话回答道:“你胡说啥呢?哪儿来的绳子?”
“不信你看嘛,风箱把手上不是绳子又是啥?”我听母亲不相信我的话,有点不满意了。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一手提着擀面杖走到了风箱跟前,看清了风箱把手上挂着的东西,失声叫道:“哎呀,这不是绳子,是长虫!”
我一听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怪不得我影影乎乎看见它还动呢,我还以为是风把刮得绳子晃动呢。”
母亲连忙放下擀面杖,找了一根竹竿,用竹竿将那蛇从风箱的把手上挑下来。我在前门口闪在一旁,看着母亲挑着蛇小心翼翼地出了前门,向村子西边走去。在她从我身旁经过时,我看清那条蛇的颜色是绿的,和我梦中的那条蛇一模一样,只是头是圆形的。
我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等着,等了大约一袋烟功夫,母亲才拄着竹竿回来了。
我问母亲:“把长虫扔到哪里了?”
母亲将竹竿放在前门背后说:“扔到白马河了。”
“那条长虫就是我梦见的那条。”
“胡说的啥?咋能一样呢?”母亲瞪了我一眼说。
“就是头不一样。梦中长虫的头是三角形的,这长虫的头是圆形的。”
“头还敢是圆形的?要是圆形的那就有毒了。”母亲洗了把手,回到案板前继续擀面条。
但我心里暗暗肯定,我的那场恶梦肯定就是应了这条蛇做的。
一场秋雨后,天气放晴,生产队开始收玉米、分玉米。我和母亲白天用架子车把分下的玉米从地里拉回来,晚上点着煤油灯熬夜剥玉米叶子,每次都是剥到半夜,然后疲惫地躺下睡觉。
有一天夜里,生产队给分的玉米实在太多,我们没有剥完就上炕睡觉了。我又梦见了那条绿蛇,只见那条绿蛇用尾巴卷着一只玉米棒一步一步地往炕头挪过来。我一下子惊醒过了,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黑暗中有悉悉簌簌的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在动?我感到一阵恐惧袭来,连忙推着母亲,悄声叫道:“妈――,妈――。”
母亲从睡梦中醒来,有点不耐烦地说:“咋咧?”
“你听,地上好象有动静。”我压低声音说。
母亲听了一会儿,也听到了黑暗中有悉悉簌簌的声音,赶忙起身点亮了煤油灯,借着微亮的油灯往地上一瞧,只见地上一堆玉米旁边,有一条绿蛇正卷着一只玉米棒往土炕的方向挪过来。母亲虽然胆大,也不禁吓了一跳:“这不是前几天那条长虫吗?怎么又回来了?”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穿好衣服,从炕上下去,万分小心地绕过那条蛇,找到了手电和竹竿。一手用竹竿将蛇挑了起来,一手打着手电,说道:“浦娃,快去把门打开。”
我连忙跳到地上,跑到前门口,拉开了门拴,打开了大门。
母亲一手用竹竿挑着蛇,一手打着手电,消失在黑暗中。
夜静得出奇,静得能听到玉米叶子轻微的动静。我在幽暗的油灯下焦急紧张地等待着母亲。这次等待似乎特别漫长,第一次感到时间真是一秒一秒地流走的。终于,听到了母亲熟悉的脚步声,我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这一夜,我和母亲都失眠了。我们都在想这蛇是怎么回来的。虽然今天送走了,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