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烟花之城此刻不就葡伏在脚下吗?
郭能嘿嘿冷笑,开车门,发动,油门一踩,顺手拿出电话,拨通,向杨局简短扼要地做了汇报,挂断,方向盘一拧,桑塔纳飙入茫茫夜色。
有人为当大官而活。有人发大财而活。有人为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而活。这些人统统都是傻逼。目标是假的。虚无飘渺的未来是可耻的。幻觉。全是幻觉。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看得到明天的太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办案这些年,生生死死的,郭能算看腻人生的无常。人是活在现在的,只要现在舒服,够爽,那就值。一团团夜色箕踞在车灯前方,像李晌那张肥肿让人恶心的脸。拥有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郭能哼起小曲,驱车兴高采烈地往前撞。
他没有回家。他也没有家。
家是温馨的,是一个美好的概念,是雾里花水中月。郭能有的只是那套三室一厅的钢筋水泥房。他有过妻子。他从学校毕业进局里不久,喜欢上一位在银行做代办员的女人。那女人胯部扭动的弧特别大,这当然让毛头小伙子眼珠瞪出。俩人结婚伊始倒也恩爱。新婚之夜新娘大呼小叫直说痛,床单上还梅花点点斑斑血迹。初出茅庐的郭能哪能分辩清爽?不过还是很小心收藏起那床单收藏,以为爱的记念。哪知新婚半年,局里突击扫黄,郭能在宾馆把那女人从另一个男人被窝里热乎乎地拎出来,脸白了,大脚猛踹,拿电棒就砸,被人劝住,逮回局里审,下海竟有好几年。郭能不敢相信,拿那床单送到局里做检验,是猪血。人都快气疯了,很快离了婚。自此以后,郭能看见女人,尤其是做小姐的女人,牙根就痒。
郭能开车乱转。离婚以后,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整个人忽然变得无所顾忌,看谁不顺眼就拍桌子硬干,没想情场失意,官场得意。郭能咂咂嘴,自从在舞厅办了那贱女人,那倒霉鬼送上来让自己一枪崩了后,他就开始大行鸿运。杨局对他青眼有睐。郭能心知肚明,杨局所看中的就因为他是一条听使唤的狗。狗,比人更可靠,更可以信赖。而凡有资格成为狗腿子的,无不有过人之长。郭能没白念警察学校,在杨局统率下指哪打哪。李晌可是看错人了。郭能冷笑。他毫不怀疑,这位姓夏的政委不必多久就得滚蛋,不管他是否手通着天,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做人是不能一心二意的,上了一条道,就得一头走下去。那么大的张国焘叛离红军投敌后只能当个小特务。
人呐,怎么活都是活。
就譬如酒,祸国的是它,兴邦的是它,乱性的是它,通禅的是它,其污恶处无异一杯鸩毒,其香醇时却是好大乾坤。郭能用衣袖擦去嘴边白沫,打着酒嗝,把骑自行车学生模样的女生逼得车辘轱翻倒,掉转车头,笑。
车灯如炬,黑夜似墙。
郭能喜欢处女,喜欢看她们下身渗出的血滴落在床单上。血有腥味,所以新鲜。只有处女才会在宛转承欢时,眉间紧蹙、嘴角含恨。
这令人陶陶然。
在这个拒绝英雄的时代,到处塞满看不见的规则与绳索,平庸者长生,激烈者死去,一个男人也只能从女人的身体上开始征服。征服她们,而非满足她们,让她们疼痛、哭叫、要剥夺掉她们所以为珍贵的,以及种种伪装。女人,这种嗅到鱼腥便即飞窜而去的猫科动物,从来就是男人的战利品,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带着鞭子去找女人吧!这是哲人的声音。郭能是此信念坚定的捍卫者。而女人一生只能做一次处女,物以稀以贵,所以他的征服就是尽可能掠夺掉这种惟一。
处女永远供不应求。
下腹传来剧烈的烧灼感,郭能想起早上那位小姐,暗暗咒骂。妈的,一个烂透了的婊子居然还想在他眼前瞒天过海,也不想想他是吃什么饭的。郭能转动方向盘,直奔水晶娱乐宫。林雪早就答应给他找个处女,若再说话不算话,还耍花样,他当然要叫她吃不了兜着走。这可不是他不给宁铁心面子了。一念及此,油门轰响。
水晶娱乐宫的生意兴旺得很。
几个粉扑扑的领班在人群中飞动,蝴蝶一般。蝴蝶是要死的,秋风扫来,便得化作漫天黄悠,屏幕深蓝。许许多多孙玉或仰或立或蹲或坐或卧或行,此刻是粉心黄蕊花靥黛眉山两点,下一刻就是芙蓉裙、眼波明、淡淡衫儿薄薄罗,没过一会儿却又是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眨眨眼已是回眸含羞罗裙半露胸……电脑确实伟大。孙玉在陈平手下是千变万化,但不管怎么办,都是一副副唐诗宋词里的画。
陈平哼着北国风光的小调,脚尖轻轻踩准鼓点,眉毛随着屏幕上不断浮现的孙玉忽而拉长,忽而缩短,露出种种心满意足的表情,一张脸流光溢彩,嘴角似笑非笑,得意地往上撇。他怀疑昨夜极有可能是做梦。梦会这样美吗?他用手掐自己的脸,疼,再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还是疼,又从胸口贴肉口袋中掏出一缕青丝,拉直,将两根头发放在一起。他的头发短而硬,钢针似的,这根青丝乌黑浓亮柔软光洁,而且长,有他的头发三倍长。它是孙玉的。这并不是梦。
早上,他从孙玉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看着四周整洁干净漂亮的家具,为之暗暗咋舌,这应该是孙玉的寝室,是他长这般大,所看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房间,通体乳白,光线氤氲,弥漫出香味,似乎在焚烧某种香草。墙壁上悬挂有帘子,帘子上印的画被帘子后设计精巧的灯光一映,顿时山色淋漓、水声潺潺。房间甚为宽敞,因窗帘拉着,感觉就像是在女人的体内。
噢,子宫,陈平为这个想法感到害臊,目光从靠门扔满垫子足有三人宽的沙发上转过,落回孙玉身上,情不自禁伸手去碰被那对雪白的乳房,真美,竟似剥去壳的椰子,碰一下,奇妙的触觉把手指头也弄得鲜嫩了。他从来不知道有乳房原来会这样好看,简直就像春天一般柔软,并且妙不可言。陈平望着熟睡的孙玉,望着她的如花笑靥,心旌神摇,他真想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也不动,直到天荒地老宇宙终结。
是否爱上了她?这问题本身就愚蠢幼稚。爱会是这样刹那间的事吗?陈平无法分辨心中流淌的这种没来由的情绪,隐隐约约,觉得恐惧,心脏似被某种东西掏空,赶紧低头,噙住,舔吃,吮吸,就像一个婴儿被母乳引诱得近乎贪婪。爱是神话,是寓言,是童话故事。所有的童话都起源于血腥,所有的寓言都意味深长、居心叵测,所有的神话也都是对现实的诅咒。
爱,在哪里?
但不管是不是,这散发香味的皮肤是真的,这娇嫩美好的容颜是真的,这个漂亮的房间也是真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它们与那条阴暗的小巷无关,与挂满青苔绿藓低矮的平房无关,与生满铁锈的水笼头无关,与臭气熏人的公共厕所无关,更与父母衰老备受生活摧残的样貌无关。
这里是天堂。爱,也是天堂。所以,这里就是爱。
陈平抽搐起来,喘息,晃动,抚摸、搓揉。他忍不住又要了她。而“她”,也是他此刻所惟一能把握的真实。
孙玉被他弄醒,她身体上那块富有弹性紧绷之处,因他,迅速湿润。她没有迟疑,抬起臀,上下迎合,不断呻吟。她给了他高潮。她深知再强壮、粗鲁的男人在高潮的袭击下都会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