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妈没有供鲜花,供的是纸扎的假花。
你这是欺骗。懂吗?训斥是严厉的,罚款是无情的,明天补上鲜花也是不可违抗的。
老大妈没有二话。等穿制服的人走了,立刻打扫一地残碎的纸花。
我到了妮妮家。我告诉她妈妈,妮妮要晚些回来。我还问她,家里准备好了鲜花没有?
她笑了笑,一指:那不是。
我看见厨房里小心翼翼地供着两盆花。这就行了,有备无患。需要时,就摆出来供检查。
有花就是良民。
我也开始有了生存的实感。不知这是进步还是堕落。人类关于进步与堕落的争论从来是无休止的,标准不一样而已。
天已经很黑了,灯早已亮了很长时间,老人做的饭也是凉了热,热了凉,等了很久了。她劝我先吃,我要等妮妮。最后,我还是准备去接她。
我沿着一定的路线迎着她走。一直走到那严肃、高大的楼前,还是没有与她相遇。
我想了想,决定到上面去找她。
我正往楼上走,看见她面色通红,头发稍有些凌乱,急急地往下走。
妮妮。我叫她。
她吃了一惊,有些慌乱地朝后看了一眼,说:咱们走吧。
回家的路上,好一阵她没有说话。理着她的头发,也理着她的衣服。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等不及了?她在想什么事一样,没有看我。
我犹豫了又犹豫,终于下了决心,问:你今天怎么了?
她一路上低着头,步子比往常快。她说:没怎么。
你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我追问了。
她咬住嘴唇匆匆走着,不说话。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我感到心中的折磨和仇恨了。
她低声道:别问了。
我要问嘛。我声音高了。
她站住了,看见她眼里闪出泪花。她说:你别逼我了,好不好?她要哭出来了。
我感到自己像个突突突的手扶拖拉机,停在那儿剧烈地震动着。我盯着她。
她垂下眼帘,任眼泪刷刷地流淌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擦去眼泪,平静地说:我没有对不起你。我说过,我不会再做我不想做的事了。
她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我们静静地走着。
我深深感到,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可供女人依靠的肩膀,他们就不该在这世界上活着。
快到家时,妮妮抬起头,说了一句:无论什么下场,我也不会再软弱的。
二十一
我还是在大楼里飘来飘去。碰见妮妮时,看见她还是和众人有说有笑。然而,我却觉得她内心掩藏着某种不安,似乎还躲避着什么人的目光。
我便注意观察,到底是哪个头头让她恐惧?
很久,我没有答案。好像所有的头头对她还都照样亲热,和蔼,喜欢。
然而,我却越来越感到妮妮内心深处隐藏的不安全感。有时,她像个在狼群里穿行的羔羊一样,露出胆怯。那眼神虽然稍纵即逝,被活泼的笑容掩盖起来,我还是觉察到了。
我不能问她。
我只是更多地关注她,希望能为她提供一点什么保护。
我的心依附在她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日,我奉命到第一把手家中,为他取一个遗忘的公文包。很神气的,是第一把手的专车送我去的。
我下了车,摁了门铃,为我开门的是猫咪。屋里暖气热乎乎的,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薄呢连衣裙,高兴地把我迎进去。
陌生的小城(20)
公文包是早就找到了,猫咪却一定要我再停几分钟。
我知道这不要紧,便在软乎乎的大沙发上坐下了。
听说你吉他弹得可好了。猫咪在我身边坐下,在沙发上快活地颠着。沙发很轻,颠着,她就挨着我很近了。我闻到了她身上化妆品的奇香。
我有些局促。
她却很大方地转过身,笑着说:其实,我不是听说,我是亲耳听到的。那次,在“五颜六色俱乐部”。
我不加解释地一笑。我觉得我的手指很别扭,在公文包上弯曲来弯曲去。
她朝我的手看了一眼,说:你的手长得真好看,真是艺术家的手。
我窘促不安。
她却把我的手抓过去,摊开我的手掌:我来给你看看手相。
她的随便大方,倒也使我放松了一些。
她左右端详着我的手掌,用她那柔嫩的小手捋着我的手掌,然后说:你的命特别。
怎么特别?我也有些好奇。
她看着我,又低头看着我的手掌说:你的手纹,好多信息都是对立的。可能很长寿,也可能短寿;可能很成功,也可能一事无成;可能很有钱,也可能没钱;可能有好多女人,也可能没有一个女人。
我笑了,说:不对。起码这一条不对。
怎么不对?猫咪注意了。
我没有解释。
她又接着说:但你肯定会有国际影响。
我受宠,但不惊。我对这光辉前景,没有太激动的渴望。
猫咪放下我的手,从沙发上拿起一把吉他,放到我怀里,说:你弹一下,唱一个,好吗?
我说:来不及了。
她摇着头,有点撒娇地嗯了一声:不要紧,我会替你解释的。
我只好拿起吉他来,随意弹了几下,眼前立刻出现一条火红的上下抖动的地平线,像有什么火焰在跳动。
我目光矇眬起来,不知不觉唱起来。
那是一座黑色的尖塔形楼房,终日亮着一扇灯窗。那灯窗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