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宋猜介绍林靳加入组织青帮,也让林靳去他的拳馆打拳。好在林靳在警校学过擒拿和搏击,还曾经在全国比赛上得过奖,否则他早就在拳馆待不下去了。在拳馆,林靳好多次被打到无知觉,也好多次把别人打得无知觉。然而这样的无知觉,仿佛都成了宿命边缘的某种必然。
宋猜救了林靳,林靳也救过宋猜的命。一次比赛,场内有人起冲突,混乱中,林靳发现在二楼看台,有人举枪瞄准了宋猜的方向。他在枪响的同时扑倒了宋猜,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幸好还捡回了一条命,但残留的弹片却永远留在了他的脑中。
宋猜感激林靳救了他,要送他一间餐厅,林靳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死过那么多次,不在乎多一两次危险。宋猜也是两手沾血的人,他很少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但是他信任林靳。一个人拿命做赌注去救你,你真的就没办法不信他。宋猜想要帮林靳找回清白,然而也只能是尽力而已。
宋猜看得起林靳,觉得他虽苦,却苦得有韧性,是好汉。在青帮和拳击台上,如果不是宋猜,没有钱也没有身份的林靳不可能活下来,也不可能再回来。回国之前,宋猜几番叮嘱:千万保重,做人最要紧的是命。命都没了,如何做人?
如今他还活着,鬼门关走过无数回,活着倒算幸运了。所以他常想,老天还没有放弃他,自己怎能先放弃?
一个三年,恍如隔世。那段岁月,漂泊的苦涩使他如同行尸走肉,就连各种各样的伤口和疼痛,都变得干枯。
那时,他从未想过还能回来。然而当他再次踏上故国的土地的时候,许多的疼和苍凉仿佛攒了好多好多年,到了这一刻才疯狂地涌了出来。原来,一个三年,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积累各种深浅不一的伤口;一个三年,可以叫人变成一只甲虫或是一只蜂;一个三年,可以在地狱与天国之间的路上走很多个来回。
忽然就还想再活一次。
回来的时候,林靳不再是林靳。
他变成了欧城。
2006年12月25号。
圣诞节的天气出奇的晴朗。
欧城从外地出车回来,接到一个电话。
“请问是欧城吗?”熟悉的女声。电话那头还有小孩子们的嬉闹声。
他莫名觉得自己心底有浅浅的波澜,“我是欧城。”
“果真是你啊!”对方有些惊喜,“圣诞快乐!”
他顿了顿,才回一句,“圣诞快乐。”
“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车里。刚路过江滩。”
“啊,太好了!”那边又一阵兴奋,“原来你还在开那辆破古董!我这里有两张电视塔的门票,想找人一起吃东西,哈,就你了。晚上六点,电视塔见!”她挂了电话。
原来她还在这里。
欧城六点半的时候才到电视塔广场。从五点到六点半的一个半小时之内,他的车子沿着电视塔转了八圈,最后他还是去了电视塔,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理智。
欧城停了车子,去电视塔底下找米凉的踪影。他一眼就看见了穿灰色大衣的米凉。她的头发束成一个小辫,刘海依旧很长,大衣和牛仔裤裹着单薄的身子,显得很空洞。
欧城刚要和她打招呼,却看见她朝马路奔去了,像是看见了认识的什么人。转眼间,一辆卡车正好从拐角开出来,他立刻朝她喊:“小心!”但是她好像没听见似的,眼看就要撞上那辆车。他急了,一个箭步追过去,将她扑倒在路边。
米凉这才缓过神来。抬头一看,原来是他,她笑道:“谢谢你啊!”
“你要自杀吗?那辆车明明在你身后按喇叭。”欧城有点气急败坏,忽然又想起花店老板娘说她“耳朵不好,有时候听不见声音”,他深吸一口气,无言了。
米凉怔了怔,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朝刚才的方向看了看,失望地泄了气。“我还以为是小念呢,长得真像。不对,那孩子看上去都有五岁了,小念现在还不到四周岁呢……”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又帮欧城拍拍他大衣上的灰尘。她打量着他灰白的工作服和胡楂,笑,“一段时间不见,你可真像个老大叔了。”
欧城没好脸色,眉头凝住,不答话。
米凉又说:“我现在打工的酒吧老板娘给了我两张电视塔的门票,我想了想,确实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就打了你的电话。”
他微微欠了欠唇角,表示回应。
“而且我最近快要发薪水了,可以请你吃东西哦。我们进去吧。”她拉了他的手就往电视塔大厅走。
欧城刚开始挣扎了一下,米凉却拽得更紧了些,他就任由她拉着进了电视塔。她的手比他的冷很多,他能感觉到她手心那些趼的重量。走在她旁边,闻到她身上薄薄的沐浴露的清香,他觉得直沁心脾。长久以来,他闻到的更多的是血腥。
旋转餐厅在圣诞夜几乎满座,托着盘的侍者们疾步奔走其中。各种声音混作一团,像夹杂了碎石的沙泥在耳畔涌动。有孩子的哭闹声、少女看到烟火的尖叫声、叮叮当当酒杯的碰撞声,还有餐厅里永不过时的古典音乐,它们在这百米高空的餐厅里和耳膜交汇,令人难以分辨更难以负荷。
两个人走进去,与餐厅的豪华显得格格不入。米凉拉着欧城继续上了去观景台的电梯。
冬天的傍晚有浅浅夕阳,从观景台望出去,整个城市如一位慈祥的母亲,带着半点沧桑的皱纹。米凉搓着手呵气,“这里可以看见对面的烟火。好久没和别人一起过圣诞节了。”
欧城了然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