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站呢,你这才叫家徒四壁。”她转眼又看见窗台上那盆忍冬草,有些惊喜,“这个,你还真的留着啊!”
他一边关窗户一边对她说:“不早了,休息吧。”
“我打地铺就行。”
“你睡我的床。”他抱了一条毛毯朝门外走去。
“嗨,你去哪儿?”
他回过头来,“早点睡吧,记得锁门。”说完帮她带上房门。
米凉还想叫住他,就听见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房间里很冷,米凉只好用被子把自己层层裹住。被单上有阳光和灰尘的味道,是刚晒过的。破旧台灯发出橘黄的光晕,劣质地板凹凸不平,黯淡的城市灯火从米灰色的百叶窗透进来,恍惚可以看见空气中游离的灰尘颗粒。房门背后挂着两件灰败的大衣,正是欧城常穿的那两件。这间陋室里的一切,都与它的主人一样,冷清不羁却又好像深藏着某种陈旧的温暖。
米凉蜷缩在被子里,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常年迁徙的鱼,回到了它的窝。
那被单上的香皂气息,令她想起云郢。欧城和云郢都不用香水,但是她能闻见他们身上不同于别的男人的香味,只是欧城的味道过于疏离,而云郢的则是侵略性的。第一次在酒吧午夜秀场看见云郢,米凉就被他的鼓声和金色长发吸引。那时候的云郢是个白皙修长的男孩,细长的丹凤眼和直挺的鼻梁,嘴唇带着不食烟火的味道,金色的头发遮住眼角,却遮不住目光中狂热的波澜。
米凉每晚十一点必然要去看他打鼓。第二次看见他的时候,她对他说,你打鼓的样子就像海啸。云郢记住了这个穿着大格子衬衫的女孩。
那个时候,彼此都热情似火。她记得他是喜欢着她的,因为他的眼睛骗不了她。曾经,她明明以为自己是找到了爱的,多傻气。而今在脑海中几乎不会再出现云郢的样子了,唯一割舍不掉的只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米凉打开大提琴的盒子,轻轻擦拭原本就已经很干净的琴枕。那上面的两块陈旧的血迹,在暗光里清晰可见。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日记本,记下几句话。
小念:今天是圣诞节,再过两天,就是你四岁的生日了。妈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第二天清晨,欧城被车厢后面一阵猛烈的碎裂声吵醒。
他从驾驶座惊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有一根铁棒敲碎了车子的风挡玻璃。混乱中,他发现带头吵嚷的人是一个精壮的年轻人,国字脸,剑眉。
“喂!你们他妈的给我住手!”欧城打开车门跳下来,后背立刻挨了一击。他低低骂了一句就扯住了那只挥着铁棒的胳膊,将那人一把摔在地上。
“你们想干什么?”欧城压住心底的怒火。他在城中村安身以来,一向隐忍,避免和任何人起冲突。他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所以对这群人向来是敬而远之。今天被莫名其妙地砸了车,他很想打人,但他深知自己必须安静和克制。他现在的一举一动,牵涉到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杨宇,还有远在云南家乡的母亲。如果他还想安静地躲在这个地方慢慢地讨回自己的人生,他得忍。
国字脸笑了笑,“你告诉你们孙经理,江岸是我们赤老大的地盘,这年头大家都要做生意,总得有个规矩。今天我们算是提个醒,否则我不保证到时候会砸到他办公室去。”
“你们的规矩跟我无关,况且我只负责帮孙老板送货,送什么货,卖给谁,送到哪里,我都不管。今天车子被你们砸了,我最多另外再找个活儿干。”欧城竟淡淡一笑。
“江哥,别跟他废话!”一个光头的混混操起手中的铁棍对着欧城挥过来。欧城本能地想要去握住那根铁棍,不料脑中的弹片却在此时突然发作,太阳穴倏地一阵剧痛,欧城手一松,那铁棍就狠狠地砸上了他的后脑上。
欧城没防备地摔在地上,几乎失去意识。雨点般的拳脚对着他就落下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不要打了!”不多时,一个女孩子一边从巷子口冲过来一边大喊。她顾不上被踢打,竭力想拉开那几个对着欧城施暴的人。眩晕中的欧城抬起头来想推开她,“不关你的事……快走……”
此时米凉已经挨了好多拳脚,额头上的那块伤疤旁边,多出两条青紫的血痕。她却只是固执地扑在欧城身上,那样的动作,竟像一个护住自己孩子的母亲。
不多时,国字脸朝那三个弟兄摆摆手,“够了!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你们这些家伙,做混混也要讲自尊!他妈的一个个没记性,动不动就像个土匪!打够了给我走人!”
三个人听完,骂骂咧咧地散开来。国字脸猛地一棍子将车身敲了个坑,“回去转告你们老板,下次不会这么客气了!我们走!”
国字脸走出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米凉,他心里一惊。那样细瘦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而且,她相当耐打。他看着她额头上的血污,心里莫名浮起一丝异样的怜惜。
米凉颤颤地扶起欧城,摸到他的后脑,那里有一摊血,她心里一抖,“你撑着,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欧城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说,“我没事。”他推开米凉,拿手按住受伤的地方,扶着车子站起来。“你过来干什么?”他气急败坏地问。
“我在房间里听到外面像是在砸东西,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被打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
“我……”
“你给我听着,以后我的事你少管!”欧城说完一瘸一拐地朝巷口走去。
“喂!你还在流血呢!”米凉又气又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欧城回房间拿出纱布和碘酒包扎自己脑后的伤口。米凉缩着手坐在一旁盯着他。她额头上的血污已经快干了,盖住了原本的那块伤疤,头发披散着,苍白的脸上又是污泥又是淤伤,一片狼藉。这样瘦小的女孩子,竟然可以不顾危险不顾性命,她似乎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欧城看着她,觉得心里在隐隐地绞痛。
“你是不是经常受伤?”米凉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动作熟练,不是新手。
欧城没有答话,只是拉过她,把一张大号的药膏贴在她额头伤口的地方。他说:“今天我还有事,你上午就走。”
“你惹上什么人了?他们还会不会再找你麻烦?”
“都说了,少多管闲事!”欧城说完又感到脑中一阵锐痛,他转过脸去坐下来,“你快走吧。”
“可是你头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