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像是问他:你信不信嘛?
他眼眶一热,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丫头,我现在要对你说什么呢?我想说的实在太多了……丫头,我现在很想你,特别特别想你……虽然你就在我跟前,我还是特别想你。
在我等死的这段日子里,我总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该有多好,或者我们没有相爱,该有多好,这样我可以毫无挂念地离开这个世界,你也可以毫无挂念地继续走你的路……”他哽咽着,明知她听不见,却继续说下去,仿佛此刻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而她也像听得到似的,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脸贴住他的胸口。他轻轻抚摸她的肩膀,“丫头,我也曾经幻想过,将来和你结婚,和你生孩子,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我幻想过,想和你一起完成你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心愿。也幻想过,将来带着你和孩子在假期的时候出游,拍很多很多的照片。等我们变老,牙齿漏风的时候,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听你讲冷笑话……”他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米凉飞快地从包里找出那个笔记本,写了一句话: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一定。
欧城看了,无奈又心痛。每一次看她写给他的话,看见她脸上强撑的笑容,他就觉得心里仿佛有一盆炭火烧得灼痛。他接过她的笔,问她:丫头,你爱我?
她重重地点头。
他又写:那你会不会因为我去死?
她一时怔住了,眼里闪着泪光,没有回答。
他又问:丫头,回答我。
她这才接过笔,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地写:欧城,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因为你去死。她写得很慢,写到最后,眼泪已经将半张纸都染湿了。
欧城的眼泪顿时夺眶。如果有下辈子,他想做一棵树,站在她的家门口,不管四季轮回,不管风霜雨雪,他总是可以看着她,看着她长大、结婚、生子,看着她离开这个世界。
米凉紧紧抱住他,抱得那么紧,快把他勒痛了。他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感到心里一阵空。他也把手臂紧了紧,让她牢牢贴近自己怀中。忽然间,他眼前一黑,感到一阵突来的眩晕,他立刻知道大事不妙,随即推开米凉,匆忙进了卫生间。
25。第25章浮舟已远(4)
刚刚关上门,他就开始剧烈呕吐,鲜血从嘴巴和鼻子里冒出来,像决堤的水,怎么也止不住。在一阵剧烈的疼痛和无力感中,他不敢去想门外的米凉,他只听到几声沉重的敲门声,外面就安静了。他倒在地上,用毛巾捂着口鼻,但是毛巾也都染红了,他只好伏在水池边,把脸浸在水中。以前的疼痛、呕吐和出血,都是猛烈的、具体的,他都能感到身体的某处因为病痛而发出的哀号。可是这一次,他只剩下零星的一点意识,视线和听觉都流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倒在地上,还是飘浮在半空中。苦咸的鲜红的液体从他的身体里汩汩而出,像是灵魂正在慢慢地离开躯壳……
隔了不知道多久,意识才慢慢地回来。欧城睁开眼,想起门外的米凉,心里立刻像被一把锥子狠狠地戳了一下。他挣扎着爬起来,擦干了身上的血迹,打开卫生间的门。
门刚刚打开,米凉的身体就跌了进来。她背靠着门,一直坐到了现在。她先是一惊,然后很快扑进欧城怀里,搂紧了他,像抓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她的脸一片苍白,像是大病过一场。
“丫头……”他低低唤着她,发现自己气若游丝。他对她说了一句“丫头,对不起”,就再也无法讲下去了。
米凉揪着他的外衣,克制自己不要痛哭出声。她仿佛已经看见了提前到来的生离死别,他走得飞快,她连看也来不及看最后一眼……她取下胸前的那条忍冬鱼项链,把它戴到欧城的脖子上,递给他一张卡片,上面是几行小字:
它会保佑你。如果不能,我让它跟你一起走,这样就好像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你放心,我那么爱你,所以不会为你去死。我要活着,陪你一辈子,帮你活一辈子。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们做一对多宝鱼,生命很短,但是可以永远相爱。
他强忍着不哭出声,把她紧紧按在了自己怀里。他听见她渐渐从颤抖变成了失声痛哭,像五岁孩子的哭声,径自哭着,垂着两手不去擦眼泪。自从她失聪,他几乎没有听见过她出声。此时她的声音像是强大的风暴,把他包围着,令他没有办法动弹,没有办法思考。他甚至很想马上就死掉,再也不要看见她的痛苦。
丫头啊,如果还有来世,你一定要比我先死。来世,我看着你一辈子,守着你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整整一上午,他们就那样靠在卫生间的墙角,偎在一起,直到导游来敲门,说是要出发了。
米凉换好衣服,又整理好行李,转头对欧城笑了笑,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她那笑容简直是灿烂的。但她越是无所谓,他越难过。她帮他扣好外套的扣子,帮他把头发梳理好,对他竖了竖大拇指,仿佛在说:很帅嘛。他甚至能想象,如果她对他说这句话,她的那种俏皮和得意。
车子中午之前就出发了。米凉一路紧紧握着欧城的手,仿佛他是她一个孩子,曾经走丢,刚刚又找了回来。
路过一道山口的时候,眼前几乎全白了。那是暴雪过后的山坡,远远近近全部被覆上了不知多厚的一层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