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分,春儿见永祥还没回来,心里直打鼓。
不知到儿子第一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永祥有了教书的工作,春儿成天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你们把凡家子孙交给了我,我没有什么大的本事,给他吃饱,给他穿暖,现在又像他外公一样当了先生。她觉得自己今后无论到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对凡家都算有了个交待。
把晚饭捂在锅里,春儿坐在门坎上,把上身倚在门框上等候着永祥。等着,等着,她闭上眼睛眯睡起来。太疲倦了。三炮死后,永祥成了生活的唯一希望。
儿子回来了。春儿老远就听出永祥的脚步声,从睡意中惊醒。她急忙起身,揭锅端碗。“永祥,怎么到天黑才回来,娘给你做了碗小面疙瘩,快乘热吃。”
“娘,快找身干净褂裤给她换上。”永祥跨进院门,大声的喊着。
见永祥抱着一个女子,浑身没一处干布丝,春儿忙问“谁家的女子?怎么搞的?”
“下河洗澡呛水了,刚才快没气了,现在好喽。娘,家里有姜吗?煮点姜茶给她喝。”永祥把姑娘放在自己床上,一边扒她身上的湿衣裳,一边说“这姑娘是邻村的插青,就是上次送你回家的女人。”
“快住手,大姑娘的身子能让你看嘛?”春儿忙喝止道。
永祥辩解道“我不是怕你一个人翻不动她的身子吗?人家是想帮你一把嘛!我可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再说,我要是像狗子那个骚样,刚才在河口我就可以得手了。”
“你敢!你不怕人看到,给你个腐化分子的帽子套在头上?”春儿走到床边解姑娘的身上的湿衣裳扣。
“鬼都没有一个,有谁会看到。”永祥说这个话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怀好意。
春儿听了却不是这个味道。“你要是敢有非份的想法,公家不办你,娘也要办了。把你那个二寸半揪下来喂狗吃。”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给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永祥见娘吃力,伸出手想搭一把力。
“去!去!去!娘没老,还弄得动。嗨,这城里的姑娘什么都不懂,我们这里的河澡是洗不得的啊,有女河鬼呀!”春儿说着张罗着给姑娘换衣裳。她见儿子还站在一旁没移脚步,忙吆喝道。“大姑娘换衣裳要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到三姑奶家讨两块姜,回来煎水让她喝。”
春儿支走永祥,麻利地解开姑娘的上衣,见肚子微微拱起,揣想肚子里水还没呕尽。于是,她往床沿上一坐,把姑娘的上半个身子拉到床边,让这女人的肚子搭在自己腿上,双手用力拍打着姑娘的后背。
随着春儿的拍打,姑娘又呕出一大滩河水。
“妈呀--”姑娘哭出了声。“婶儿,你干嘛要救我?你让我去死!你让我去死!”姑娘哭着要下床。
“姑娘,要死也不能精光身子的死啊!”春儿见姑娘捂着湿衣服不动了,忙拿过自己衣裳帮姑娘穿上。“我这把年纪还没想死哩,你这么年轻就不想活?难道要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提到爹娘,姑娘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爹娘祖上也是苏北种田人,逃难到上海滩歇脚谋生。他们一同在苏州河埠的棚户区生长,相识,结婚,生子。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姐姐年幼夭折,只剩下哥哥与她。
城里动员插队,爹娘为了哥哥能留在城里,好为他们传一个城里人的后代,让中学还没毕业她顶替哥哥下乡插队。她恨这样偏心的爹娘。所以来农村两年多了,没回过一次家,没写过一个字给爹娘。
“姑娘别哭了,什么事都可做,就是死万万不能做。”春儿把姑娘换下的湿衣裳扔进一只红漆脚盆里。
“婶儿,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姑娘趴在床上,用手拍打着铺板。
“姑娘,我们这儿乡下是苦些,只要你拢得住心劲,将就着点过,怎么也能活。一日三餐不吃干的吃稀的,不吃荤的吃素的。一年四季不穿棉布穿土布,一捆麦草也能过冬。你要有难婶儿帮你。”
春儿让永祥煮好姜茶后到她的厢房先睡,明儿好有精神上学校教书。她自己盛了一碗姜汤端给姑娘。
望着慈祥的春儿,姑娘心里热了。“婶儿,你肯收留我吗?我不想知青点了,那里太可怕了!我想和你们一起过。”
“只要你姑娘肯答应婶儿不再寻死作活的,婶儿就留你住些天。”春儿想先打消姑娘寻死的念头,稳住神后再说,于是一口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