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变得宽敞了许多,少了许多压抑。
包勉松开扼住叶幸咽喉的大手,可是叶幸已经被捏得几乎背过气去,一下子倒在地上痛苦地干呕起来。接着身体渐渐在一片黑暗中显现直至完全恢复平常的体态的包勉用枪托推开没有关紧的客厅大门,隔着交错着花木的小走廊以及黑色的钢铁大门外一丝火星闪烁,然后那丝火星随着一缕马达的发动声,迅速消失在视野之外。
“笃。”沉重的手枪掉落在地,文雨快步上来扶住摇摇晃晃的包勉,可是这个大家伙太过沉重根本不是文雨能够支撑,在胖子压得小丫头几乎尖叫着倒地的时候,包勉有力的手臂猛然支在门框上,玻璃与金属的清脆鸣声使得他略微清醒了一点。
可是很快,他向着相反方向倒了下去,“扑通”一声文雨连拉都没来得及,壮硕的胖子已经陷入了昏迷……
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对目睹着来说,也许那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历程,亲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渐渐冷却,也许有人是铁石心肠根本无动于衷。
对于当事人,比如包勉,我们已经无法问询,他的感受是不是跟他自己给叶幸设计的结局一模一样呢?是不是“砰”的一声,然后整个世界归于沉寂?不知道,即使有天堂或者地狱。
包勉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感受,只是在用手支撑门框的一刹那,就好像整个身心都掏空了一般,既压抑又放松,灵魂彷佛受到某种感召,在飘荡之中忽然下坠,落入云雾里,又好像扑入一片冰凉的雪花,也许倒向另一侧的时候生命已经终结。
当包勉喝下阿玉端来的饮料时,他就已经知道那个黑衣女人来着不善,所以阿玉给他的饮料杯里的血腥气味要比往常要浓重得多,只有如此才能更猛烈地透支身体。
往常的时候,同样是如此血红的茶水,可是绝没有这种难喝的血腥气,即使端到鼻子跟前都不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可是刚一入喉,包勉已经忍不住要呕吐出来。可是包勉当然不能吐出去,他知道当宇文轩不在的时候黑暗盟会的人追寻到这里,这是击退对方的唯一办法。
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宇文轩竟然让两个秘书式的女人还有他这个没用的胖子守着两个看起来更加无关轻重的少年,既然敌人来了,他就要迎战。有时候他是一个追求自由,厌烦羁绊的胖子,有时候他又是正常社会暗中势力的代言人,而这一切根源恐怕就是因为他这个人从被宇文轩看中时起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吧!
胖子勉为其难地吞咽下那一股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的血腥,顿时心跳猛地一缩,就好像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心脏,可是心脏没有因为这种握力而萎缩,而是在越来越强大的握力之下开始酝酿反扑,渐渐地包勉把握到那种节奏,把握到屏息凝神,集中全力的节奏,这是人类从远古捕猎到战争开始就蕴藏在基因里力量完美爆发的节奏。
叶幸推开文雨的时候,包勉爆发了……
可是一个平凡的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弹性地拥有这种力量。
很简单,一个弹簧你用一个极限的力量施加在它身上,它当然可以返还一个极限的弹力,可是之后呢?那个弹簧式无法像平常一样反弹的,无论是拉伸之后的收缩,还是压缩之后的反弹,人类的身体也是一样的道理。人类的身体就好像一个庞大网络组成的机器,百分之七十的神经元集中在大脑,而百分之二十集中在腹部,这两个地方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怒则气上,喜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中国人都知道气沉丹田这种说法,这就是人类腹部的弹性,喜怒哀乐任何一种情绪过于强大就能破坏一个人的生理。而有一种说法天才往往也是疯子,这却说明了人类大脑的弹性。
宇文轩的说法是:“你使用天神的能力时,就已经放弃了所有作为平凡人的机会。”那时候包勉只是点点头,其实真的问他的想法,还是不要交换的好,过把瘾就死总归不够划算。
在整个僵硬的现场文雨惊愕不已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包勉,而阿玉悲悯地看着所有人的时候却没有闲着,她迅速转到客厅大门处,捡起了包勉掉落在地的手枪,叶幸这时候抖索地爬起来,正要挣扎却已经被空洞洞的枪口威胁得不敢动弹。
“啊……阿玉,不不,我去拨急救电话!”文雨似乎被叶幸惊动了,想起了什么似的。
可是阿玉的声音沉稳无比:“不,不用了!”文雨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疑惑,或者说是无助吧。
“包先生恐怕凶多吉少了,即使现在就在最好的医院急救病床上,也无济于事。”既然阿玉端来了那盘东西,她就已经知道结局。
“嗯?”文雨大大的眼睛里多了一层难以置信,她渐渐理解了一点东西,一点她并没有认真想过的东西。
阿玉是她认识宇文轩时就已经跟随在身边的侍从,就好像包勉初次见到自己一样,可是阿玉是一个难以从外表准确观测出年龄的女人,也就是说她已不再年轻,她不是像文雨一样是一个刚刚得到英华资助教育毕业的孤儿,她早就已经深入了解了天神俱乐部的许多细节。
“宇文先生之所以让包勉留在这里改造身体就是为了让他在今晚这样的情况可以极限透支身体赶走刚才那个女人么?”文雨在问阿玉,可是这个越来越明晰的问题却在此时显得更像喃喃自语。
“不,不完全是。”阿玉的声音掺杂进些许温柔,她了解眼前的年轻女孩儿。文雨跟随宇文轩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她能够接受一些离奇的东西,可是毕竟无法从容看待死亡,“在计划里最好的情况是不会有敌人到来,包勉便可以从容初步改造身体,然后被俱乐部送往训练营特训,这是最好也最可能的情况。”
……
段段续续的声音在客厅游荡,来不及回音就消失。
面如死灰的包勉的身躯早就已经失去知觉,但是医学上不是说死亡鉴定都要鉴定什么脑死亡么?即使心跳停止,大脑缺氧会让人的生命特征消失,但是大脑并不会像电脑断电一般立马黑屏,这还需要一个短暂的过程。
这个过程里,脑海会浮现记忆的残片,还有细微的听觉,可是无法思考,此时此刻的心灵根本就已如同一面镜子,被动地执行最后的功能而已。
包勉脑海里一抹冷光断续地跟他传递着客厅的人声,可是很快就陷入一片彻底的沉静。即使现在他也不认为宇文轩安排他在这里只是为了利用他凡人的生命,或者说,此前宇文轩放过他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宽恕。
可是如果重新给予包勉思考的能力,他不会相信,因为他曾经也高高在上地观看过芸芸众生。在空无一人的天台,看着犹如蝼蚁的人,事,物,隔绝着,却又无时无刻不联系着,牵制着,影响着。曾经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就可以改变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命运,人群里有失去了激情的成功者,有蹒跚的年轻人,他可以让对生活麻木的人重新焕发渴望,也可以给看不到前方的人一盏明灯,这不是他的能力,可是他可以使用这种能力。
因为宇文轩给予他这种能力,能够给他这种能力的人早已是予取予夺的人了,根本不需要用任何欺骗的方法让他执行这种等价于死刑的任务。
甚至,宇文轩直截了当地要求包勉这么去做,他也不会拒绝。有人会拒绝,即使一个人给予了你远远超过你生命价值的二十年,二十年的见识,高高在上,依然有人舍不得生命,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包勉愿意这也是人之常情,人与人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去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天神俱乐部这么一个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