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这个封赏?”韩颖缓缓从沙发上爬起来,还没缓过神,便听见极熟悉的声音,只是带着少见的怒气。
“臣与臣的家族也不想让陛下为难,迟家今日已是如日中天,不能再赏,我对小颖……”迟彦直直跪在缜聆身前,头触地,他平日很少行这般大礼。
“这里似乎是朕说了算!朕立即下旨,从直隶中划出恒河以北为嘉木郡,封你为嘉木郡侯,迟氏一族,官升三级,爵加一等!”
“陛下,这么做后果是什么您应该最清楚!迟氏一门不比韩氏,手中有兵权,一旦做大,不堪设想!到时候,我跟父侯都控制不了局面!”迟彦脸上又白了几分,哇的一口喷出血来,听见夜缜聆对他使用了三年来极少使用的“朕”,他心里已凉了一半。他勉强撑起,也顾不得抹去嘴角的血迹,一把扯出夜缜聆的衣袖,直直看着他。
“臣……臣从小便追随陛下……从未求过什么……就只这一个心愿……从今往后,臣便远离京城,一生一世为陛下保一方疆土的安宁!”
“哼……你们瞒着我的事情还没有算……”夜缜聆想冷笑,却只是扯了下嘴角,“朕大可以用这个犯上的理由将你贬了去!”
“韩颖本就是臣的妻子!”迟彦身子晃了晃,勉力说出一句话,接着便跪伏在那,唇色死白,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来人,将迟将军扶下去休息!”
夜缜聆将衣袖从他手中扯出,冷眼睨向一边的韩颖。
待到侍卫们将迟彦带出房后,他才开口。
“你的意见?皇后?还是将军夫人?”这话怎么这般熟悉,三年前,他似乎也这般问过。
“陛下已经别无选择,最好的一条路就在面前摆着。”韩颖将自己深深陷进沙发的软垫中,闭上眼,不愿看到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婚约么?”他轻言细语,“这算什么?我并不介意娶一个寡妇回去做皇后。”
“前提是陛下江山永固!”韩颖强压下心头郁结的酸楚,冷言相向。
“还记得我们在地下的那些日子么?现在想想,真的是我过得很快乐的日子,我躺着,你在我身边看书,谁也不打扰谁,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失去你了。”夜缜聆缓步靠近她,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又犹疑着停在了半空。“这一次若不是我及早察觉……”
“小颖,你到死都会是我的!”他清咳一声,力持语气中的冷静。
“哦?”韩颖冷笑,原来他还是不了解她,而她却早已经看透了他。她仍旧没有睁开眼,所以也没有看见夜缜聆悬在半空的手。“陛下可付得起这个代价?愿意付这个代价?”
“其实,我也可以不嫁给他,但是,也有条件。”韩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声音戴着功利的伪装。“皇上不让我嫁跟我不愿意嫁,还是有区别的。”
夜缜聆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了拳
好啊!好啊!算计到他头上来了!他冷笑,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着扇柄,一下一下敲在左手手背上。两条路,一条看着她嫁人,美人换江山,另一条,哼……额心的人血玛瑙像火一样一阵阵灼烧着,生疼。从未如此狼狈过,尤其是在她面前。半晌,他艰难开口,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迟滞。
“你待如何?”
“真真正正放了我!我不会嫁给他,我只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你!”韩颖蓦然睁开眼,直直地看着他,满是疲惫,厌倦和恨。她缓慢起身,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着,面向他,跪下,一叩,再叩,三叩,端端正正行了君臣的大礼。“这样,什么都解决了,陛下也不想被强夺臣妻的骂名是不是?”
他们俩之间真是可笑,她无数次的要逃,却又逃不远,他无数次的要追,追到后又束手无策,然后再次将她放掉。
“颖已是一介平民,人微言轻,实在承受不起陛下百忙之中的关心,求陛下从此就当没我这个人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以为我会答应么?我早说过,等我哪天玩厌了,自会打发你去,我现在还没厌。”他愤然偏头,天下间敢触逆鳞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韩颖低头了冷笑了声,恨声道:“可是我玩不起了,千疮百孔,遍体鳞伤,陛下是想要玉石俱焚么?”
“你就不顾迟彦,不顾你弟弟了!”
“陛下如果打定主意对他们下手,我留与不留其实没有区别!而且……”她忽然抬头望向他,眼神空明,“一个人一旦义无反顾了,这世上没什么可以挟制得了她!”
死局,再无转寰的余地,他阖上眼,拼命压抑怒气。走到这一步,是谁的错?一时间,整个房间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二人僵持着,谁都不想再开口。一个放不下身段,一个心灰意冷。
“朕准了。”许久,他硬生生挤出三个字。
“谢陛下。”她伏首谢恩,声音古井无波。
“立马给我消失!”
“是。”她起身,慢慢退了出去,嘴角勾出一丝嘲讽。
“这下如你所愿了?彦哥哥,真是好一招苦肉计啊!”人为什么要算计来算计去呢?她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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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颖出去时,缜聆只是直直看着窗外发呆,手握着象牙折扇背在身后,一下一下敲着手背。怒气过后剩下的居然是可笑,这就是结局么?还未待得他想明白,外面一阵异动,紧接着就是一声“韩小姐!”。是子羽的声音!他急急冲了出去,看见走廊转角的楼梯下,子羽半跪着,怀里抱着已经昏迷的韩颖。
“陛下,韩小姐刚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韩颖并没有昏过去,只是没法动弹,素性闭了眼,任由其他人七手八脚将她抬到床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从枕头下溢出,睡惯竹枕的她几乎不太习惯。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却是越来越远……
“你醒了?”咏棋正在偏头整理自己的头发,听到动静,手腕灵活地将发丝绾了几圈插上白玉祥云的玉簪,做到她床边。
韩颖睁开眼,看见久违的故人,心里冷笑。
“我弟弟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