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今和尚身材高大威猛,面容古朴,两道卧蚕浓眉银白似雪且眉毛垂过眼角,面色红润,最醒目的还是他那满下巴雪白的胡须,垂到前胸,行路间随风飘扬,头顶留着很短的头发,看不出来是否点过天灯。他一路手持禅杖,走到近前,禅杖往地上一放,地面震动,似乎很是沉重,也不知是何物所制。
苏轼望着他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露出笑意:“几年不见和尚越活越年轻了,酒肉之物怕是吃了不少。”乔今和尚闻言单掌执礼:“阿弥陀佛!居士说笑了。几年不见,居士风采依旧,疏狂之态未变,诚可喜也!”乔今和尚说话洪亮,震人耳膜。苏轼挼着发白胡须,望着乔今和尚那雪白飘逸的胡须,不由笑道:“和尚也会溜须拍马,真奇事也。和尚且说说如何可喜?”乔今和尚道:“居士疏狂乃真性情,深合我佛要义。”苏轼道:“出家人说谎不脸红。”乔今和尚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苏轼知道跟这和尚纠缠不清,索性岔开话题:“他乡遇故知,当浮一大白!走,吃酒。”说罢转身走进路边酒肆,乔今和尚迈脚跟上。酒肆内人多嘴杂,有三五成群之文人骚客喝酒作乐,吟诗作赋,有孤身江湖人士风尘仆仆,吃酒解乏,也有商人士子惬意品酒,各形各态,不一而足。两人一进酒肆,众人直望着两人看,感觉这两人的组合甚是奇特,和尚喝酒不是奇事,但如此高大的和尚倒是少见,乔今和尚仿如未见,眼神四周一扫,目光锐利,无人敢与之对视,看来这个和尚不简单,还是少惹为妙。
二人坐定,上些酒食。苏轼道:“和尚此来,所为何事?”乔今和尚把禅杖平放桌下,喝一口酒咂砸嘴:“前几天遇见道士吴复古,言及居士得一麒麟子,话语透出古怪,本欲问个详尽,道士却说天机不可泄露。老衲心存疑虑,于是问清居士行程,赶来金陵,一探究竟。”苏轼见和尚说到自己幼子,刚才见王安石的不快顷刻烟消云散,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慈爱的笑容,道:“前些日子是曾来过一位老道长,自称吴复古,见我遁儿时面色古怪,语透玄机。莫非和尚与老道长相识?”和尚道:“旧时老友。居士可否把贵公子之事说与老衲听听?”苏轼微微一笑,如实相告。乔今和尚听得不时点头,眼内神光闪动。待喝得两杯,便急不可耐的问道:“小施主今在何处?老衲欲往一观。”于是一同往回走。
王氏正蹲在院内,看着刚满周岁不久的儿子跟苏迈之子三岁多的苏横在院内戏耍,闻着他们稚嫩欢笑的童音,脸上难掩为人母的幸福。突然,苏遁望着院门口,神情专注,小手直往前抓,看着遁儿的表情,做母亲的知道肯定有什么事物吸引了他。于是转头望去,见是一高大和尚,雪白的胡须眉毛飘扬,心知必是得道高僧。
乔今和尚一进得院门,便被那周岁小孩的目光吸引住。这是怎样的目光?乔今和尚心头巨震,运上佛家至高境界的通天法眼,也看不透小孩目光中包含的东西,那亮若晨星的眼神里竟包罗万象,只能用深邃二字略能形容。乔今和尚飘飘走近,面容肃穆蹲下身去,仔细端详苏遁的身体五官,又在他全身上下及头上摸来摸去,双手颤抖。小苏遁竟像是很受用,对乔今和尚的举止不哭不闹,只是对和尚的禅杖甚是感兴趣,双手也在上面摸个不停,嘴里奶声奶气的小声道:“铁杖……好……”
片刻,乔今和尚站起身来,神情激动,他高念一声:“阿弥陀佛!天下之幸,百姓之福!善哉善哉!”苏轼闻声诧异道:“和尚何出此言?当为我儿祈祷一番。”乔今和尚道:“居士以后自会明白。小施主无需老衲祈祷,其福天成。今日老衲当赠一物,供日后小施主之用。善哉善哉!”王氏在旁听得不甚明了,神情亦惊亦喜,清秀白皙的脸上百感交集,有人夸自己的儿子,总是一件快乐的事。
只见乔今和尚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双手横握禅杖中部,鼻中一哼,双手前后一拧,“咯吱”一声禅杖从中间一分为二,里面乃一空隙,内藏一物。苏轼及王氏大为诧异,不知和尚那禅杖还有这等玄机,禅杖结构巧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静观和尚有何作为。乔今和尚面色凝重,取出杖中之物,似绢非绢似纸非纸,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静坐于苏遁面前,伸出大手,轻轻放在其灵台,闭上双眼,脸上古井无波。小苏遁竟也闭上双眼,小脸似大人般庄严。
须臾,乔今和尚哈哈大笑,胡须翩飞,长身而起,把手中之物递与苏轼,道:“小施主天降奇才慧根天成非常人可及,日后必成大器,天下之福也!此物乃老衲生平倾心写就,有强身健体平心静气之妙用,等小施主能识字即可与其每日诵读。善哉善哉!阿弥陀佛!五年之后,老衲自当再来叨扰居士,为小施主祈福。”
苏轼郑重接过,满腹疑问,见王氏亦是启口欲言,于是问道:“和尚能否说明白些,为何和尚与道士一样甚为古怪?”和尚道:“佛云‘不可说,不可说’。居士谨记,小施主根骨奇佳,天资聪颖,不可寻常度之,日后其行事,只可引导,不可阻拦也!善哉善哉!”言罢把禅杖接上去,朗声道:“酒已吃过,人已看过。老衲心愿已足,云游四海去,日后定来叨扰。无论居士身处何地,有缘自当相见。阿弥陀佛!”说着,走得几步,已是相去甚远,转瞬已至天边。其时,残阳如血,万丈金光笼罩大地。
直至和尚身影消失在天边,二人这才回过神来。王氏轻移莲步至苏轼身边,朱唇轻启:“官人,和尚所赐之物到底为何事物?有何妙用?”苏轼道:“我也莫名其妙。”说着拿起那似绢纸之物,展开一看,似乎是些佛家偈语,不甚明了。望着王氏,轻摇其头,接着把物事交予王氏,道:“和尚即与遁儿之物,还是由你来保管,日后交与遁儿使用。”王氏伸手接过,但还是不放心,问道:“高僧话语透出古怪,官人认为是否可行?”苏轼挼着花白胡须哈哈一笑:“你便宽心,和尚是得道高僧,其言行必有道理。”说罢,两人都慈爱的望着呆呆的睁大眼睛望着和尚消失的天边的遁儿,那边正晚霞满天。
王氏莞尔一笑:“遁儿似乎还对那古怪和尚心怀留恋呢,官人你看,呵呵。”苏轼老怀甚慰,直点头。“爹,娘!”小苏遁望着他们,奶声奶气的喊道,伸出胖胖的小手,似乎想拿王氏手中的绢纸。
王氏蹲下身来,咯咯一娇笑,伸出芊芊素手轻轻的捏住儿子那胖胖的脸蛋,道:“莫非你也知道这是给你的么?可真是怪了。”说罢任由小苏遁把那绢纸拿在小手里把玩,充满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嘴里喃喃自语,别人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其状甚是可笑。苏轼与王氏齐齐会心一笑。
苏轼一家的命运将如何?古怪和尚乔今所赐之物到底有何妙用?小苏遁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有何与众不同之处?请看本书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