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是肖邦的《谐谑曲第二号》。”肖曼一边漫不经心地推着秋千,一边从错综复杂的音乐中一一分辨出它们,“那里有交响乐团在排练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
“哇,你知道得真多啊。”舒涵不禁赞叹。
“是你弹过的曲子太少,一般弹过一次的曲子过了一年我也不会忘记。”
“那是你……”舒涵撇嘴道,“我就不是了,我的记性非常差,一首曲子要很久才能背出来,如果一段时间不弹又会很快忘记。”
肖曼用手指轻叩了一下她的头顶,“还好意思说,说你脑子小没错吧。”
舒涵立刻不服气地辩解,“你以为我想啊,我也并不是天生记性就差,也就这一年迅速退化的,或许因为老了吧……”
话还没说完,又被肖曼狠狠地敲了一下头。
“你怎么和我哥一样老爱打我头呀。”舒涵倏地用手护住自己的头。
“多敲敲,看看能不能把你敲醒。”肖曼又毫不客气地敲下去。
“啊!”惨叫一声之后,舒涵捂住自己的左手发出“嘶嘶”声。
肖曼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有些重,正好落在舒涵左手受伤的位置,立刻停下秋千,抓起舒涵的手在嘴边吹了两下。
“给我好好休息两天,听到了吗?”
听到肖曼严厉的命令,舒涵只有不停点头的份儿。
“乖。”
舒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说话冷冰冰没有温度的肖曼竟然会发出这个匪夷所思的音节。她眨了眨眼,还在回味刚才温柔的声线。
“早点回家休息吧,夏天马上要过去了,温差会比较大。”
虽然没有任何非分的想法,但猛烈跳动的心脏如同投入石头的湖水一般,瞬间荡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肖曼面部的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无比清晰,光是看着这样的剪影就让人有想要拥抱的冲动。
他是钢琴王子,拥有无可比拟的音乐天赋与气质。
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卑根本无处可逃,只会无限扩大,吞噬所剩无几的信心。
回到家后,肖曼坐在沙发上惬意地听着钢琴协奏曲,手跟着旋律在空中摆动,脸上露出陶醉而沉迷的神情。
果然,这种以乐团方式奏出的曲子才是他所追求的。在众多乐器的合作中,才能领悟到真正的音乐,才能表达出属于自己的音乐。
关掉音响,肖曼坐到钢琴前,弹起了肖邦的《降g大调练习曲》。
《降g大调练习曲》,人们称之为“黑键练习曲”。这支曲子把旋律和主题交给左手,而让右手持续地弹奏特定的练习音型,作为对主题的注解。
精巧的结构、美妙的钢琴效果和充实的音乐内容,急风暴雨般的旋律中包含着各种复杂的钢琴技巧,表达出一种积极的情绪和高昂的斗志。
肖曼弹这首曲子的时候,脑海中全是冲劲儿,似乎是把自己的所有动力和希望寄予在这一首曲子上一般,每一个键都重重按下,速度极快,像是要用手指击穿琴键一般,汗水从湿漉漉的发间滑下,将雪白的衬衫浸湿了一大片。
翌日是周二,一整个下午学校都没有课,大部分的同学会参加兴趣班或社团活动,但是在肖曼的威逼利诱下,乐团的所有成员只能推掉一切其他活动,腾出时间来进行排练。而一般情况下会回家睡午觉的舒涵借着“探望老哥”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来乐团进行观摩,第一次聆听属于肖曼的音乐。
每一个音符,都能让舒涵静下心来仔细品味。
人在认真的时候,面部表情往往真实生动,因为这个时候人处于一种忘我的状态,没有刻意伪装的面具,一切都单纯地发自内心。
舒涵仔细凝视着肖曼挥洒着汗水的青春脸庞,似乎此刻如此美妙的音乐都敌不过肖曼嘴角的一个轻抬。
几个小节反反复复地练习了无数次,每个人都抱怨起来,只有肖曼还和最开始时拥有一样的激情。
“今天不早了,整体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周四晚上再见。”
肖曼的那句“解散”一经脱口,所有人都一下子散了架,整个肩膀垂落下来,不停地扭动几乎快要抽筋的手。
“老妹,你怎么来了?”舒墨看到舒涵时总是会露出和肤色不配的皓齿,笑得很天真。
“我来看看你们排练啊。”舒涵走到舒墨旁边,只到他的肩膀处。
“感觉怎么样?”
问话的人是舒墨,但一边的肖曼却更加紧张地期待着答案。
“当然好了,老哥,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棒的。”
舒墨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我得赶快走了,和惜颖约了吃饭,晚上交响乐团还有排练呢。”
“你快去吧。”舒涵朝他挥挥手,舒墨一边走一边跟她用手势潇洒地道别。
人群向着阳光射来的方向散去,不一会儿教室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肖曼有意识地清了清嗓子,问舒涵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舒涵在一秒之内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你”改成了“老哥啊”。
肖曼点了点头,收好谱子,收了收下颚,“一起吃饭去吗?”
舒涵摇了摇头,把左手举到脸旁边,“我的手已经痊愈了哟,能弹琴了。”
肖曼有些不相信,“哪有这么快就好透的,别得意忘形。”
“我的恢复能力可是很强的。”舒涵反驳。
肖曼叹了口气,“多休息两天吧,我又没催你。”
“你是没催我,可是我自己在催自己啊,看着你这么努力的样子,我怎么忍心浪费宝贵的时间呢。”舒涵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所剩无多的日光像是舒涵脸上的笑容一样渐渐变淡,“从现在开始,我也有了梦想。”
或许在不久前,梦想这个词对舒涵来说还是一个如同阿伏伽德罗常数一样遥远的概念,但是现在,每当她的手指与琴键触碰的时候,一个声音就会告诉她——
“我想成为钢琴家。”
这句本应是音乐学院钢琴系所有学生梦想的话,从舒涵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样地不可思议。
“演奏音乐的时候,空荡荡的心就会被填满。”
说完,舒涵指尖一用力,静静地弹了起来。
肖曼不由自主闭起双眼,开始品味这首辉煌华丽又不失清脆流畅的美妙乐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