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刮在脸上像小刀片的西北风卷起来的时候，杨富财他们刚刚完成王老板派给的活儿，同时，也拿到了他们进城后的第一笔工钱。

“大叔，王老板给您多少工钱？”

缩着脖子，揣着手，鼻子不断抽抽的杨富财看看周围没有人，凑到大个子的身边。

大个子机警地膘了他一眼，张开大嘴，往自己冻得发红的手指尖上哈了一口热气，接着点那厚厚的一叠蓝颜色的人民币。这是他半年的全部工钱。

杨富财不吭声儿了，两只大眼睛瞄着大个子手里的钱，心里默算着一张一张翻过去的钞票数。

“他娘的，点了好几遍，怎么老不对？”

大个子板着脸，拧着两画眉毛，埋怨道。

“大叔，您再从头数一遍，我也帮你点着！”

大个子知道杨富财上过小学，比他这个从来没有上学的农民强多了，于是，爽快地答应：“行！你也帮我数着点儿！”然后，又重新从上面的第一张开始撵起来。

“大叔，王老板给你的是一千块钱，对不？”

大个子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兴奋的微笑，他这辈子还没有一下子拿到这么一大摞人民币呢！

“对，对！这下子我可以回家啦！”

大个子小心地从鼓囊囊、脏乎乎的棉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绢，那是他老婆的信物，展开，背对着大风，将那一叠人民币放在手绢中间，小心地包上，然后，解开自己胸前油乎乎的棉衣扣，将那大包钱塞了进去。

“富财，跟我回家吧，咱们半年多，想你爹吧？”

杨富财将揣着的双手从棉衣袖口里掏出来，捂住自己被冻得红红的耳朵，嘴巴里喘着白气：“我不回去！”

“咋啦？咱们这的活儿干完了，你小子还呆在这干什么？”

大个子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看着比出来时高了许多，壮了许多的杨富财。

“我要留下来，再城里找份工干！”

他很坚决，没有一点回老家的意思。

“那你爹那边怎么办？”

大个子不放心杨富财在老家的杨老头儿，这个倒霉的庄稼汉子，他老婆生下杨富财就没了，扔下着两个爷儿们。杨老汉只得这家要口奶，那家要口汤，总算把儿子拉扯大了。可是，这小子却一点也不惦记着把他养大的老爹。

“大叔，这是我半年的工钱，您稍给我爹！”

杨富财把耳朵上的两只手放下来，右手从又破又烂的棉裤兜里掏出一个厚信封，双手攥着，递给了大个子。

“那你呢？”

“我留了一百块钱，省着点儿，也能对付它一个月，兴许我就找到工作啦！”

杨富财很有信心。

“你能干什么？大冬天的，没有工地开工啊！”

“我还可以干别的！”

“别的？什么？”

大个子还真不知道这个只有小学水平的乡下人在这座大城市里能找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我可以搬东西、推车、扫大街。对了，我还会骑自行车！”

杨富财兴奋起来，他那阵子闲着时就老是摸工地上负责做饭的老孙头儿上下班骑的那辆生锈的自行车。年轻人学得快，没有出一个月，他也可以骑着老孙头儿的自行车在城里到处转了。当然，骑老孙头儿的车也不能白骑，总得给老孙头儿出去办点儿买菜和买馒头之类的事情。

“骑车？老孙头儿的车吧？工地的事儿完了，人家老孙头儿也走了，还有什么自行车啊？”

“大叔，这事儿您就别担心了，我自己有办法！”

杨富财将两只手塞进破棉裤里，脖子缩进又脏又烂的棉衣领子里，偷偷地乐着。他不想回到那荒凉而闭塞的老家，他要自己一个人创天下！

“我是劝也劝不动了，你也长成大老爷儿们了，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钱，我一定交给你爹，让他知道你的孝心！”

大个子解开胸前的衣扣，将杨富财给他的厚牛皮信封塞了进去。然后，抬起他粗黑的大手，拍着他的厚肩膀，“小子，好好干！给你爹争口气！”

杨富财挺坚强的一个小伙子眼圈也禁不住地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