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检查体温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因太子有恙，食物是放在一张矮桌上由侍女们抬到寝宫里，把完脉，食物也抬了进来。

淮山竹雪鱼汤、糖醋清鱼、珊瑚鱼球、吉祥干贝，四物粉蒸牛肉排骨，八宝翡翠蒸云雀、蓝羽玉丝填鸭，玉带汤饼，乳奶芦荟十珍卷，四喜丸子，水晶饺子，百花糕……林林总总，一桌子都放满了，还有专门用来装食用器具和其他副食的小桌子，虽然每样做得好看无比，都是用精致小巧的器具盛装，不多，但鱼还是一尺长的鱼，鸭也是一整只……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么？但也能由此瞧出皇族的一日的用度了。皇族都是按照固定的制度来分配一天的食才以及其他用度的，太子制比拟皇帝，一天内固定可用的东西有牛三匹，羊三只，鸡鸭各十五只，上好鱼二十尾，贡酒一坛，米一百斤――这还是固定的东西，至于其他的物品，按需领取，若有珍品贡物，按价值比照上述之物领取，另有赏赐的除外。不管怎么说，这些绝对不是一个人一天吃得了的东西。这些剩余的价值，说白了就是用来享受和浪费的。

西楼在内苑里工作时，那里准备的食物是每人四菜一汤，也都是精致无比，打着简单的幌子，从材料到做法却都颇下了工夫，当时就感叹这官员真是享受得很，民脂民膏就这么浪费了。可同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西楼本来想走，太子拦下他道：“那边给你的晚餐已经吩咐过去，取消了。你留下来陪我吃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如果不想饿肚子，就只能在这里吃。西楼看看远，后者点头表示是这样。西楼当然不想虐待自己，于是他也就大剌剌坐下来吃。

太子也下了床，坐到桌子边，远担心道：“殿下您还在发烧呢，就不要下来了吧......”

清流道：“医生都没有说话，你急什么？我可再不想让人喂了。”依旧起身自己动手。只是右手动作不灵便，知能由尚食将他要的食物处理好，放入他面前的盘子里，让他用左手拿叉子和勺子食用。

这些东西，不仅看起来光鲜亮丽，闻起来让人大动食指，而且多是用寻常难得到的东西由名师烹制，吃起甚是可口，回味无穷。要说西楼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是肉食实在太多，糕点虽然可口，吃多了又嫌甜腻，比起来，还是蔬菜米饭比较合他胃口…….现在的身体不会是a型血的吧？西楼暗忖道，不吃肉可是不利身体健康，尤其是他现在这个年纪――他才不要一直是现在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德行。

“不喜欢么？要不换别的？”清流见他没吃多少就放下不吃，便出声问他。

“吃饱了。”西楼回答。对于这个身体的饭量，他也是很鄙视的，但是更不想胃痛――尤其在食物这么油腻的情况下。所以说，有胃病就是不好啊。

“就这么点？”清流上下看了看西楼的身材，他总算知道西楼为什么长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胃不好，吃多了积食胀气。”西楼不得以解释，你以为他想这样啊？

旁边的尚食是个识时务的主，见太子关心，马上笑吟吟的出主意：“那您就喝点特制的水果羹吧，用枣子、梨、苹果等十种水果和药材作成，养脾健胃，味道也好，甜而不腻，清新爽口。最是滋养了。”

“那就给他吧。”清流不等西楼回答就下了主意，西楼这才看到那些尚食们动了那张小桌子上的东西，给他盛了汤。喝是会喝，但总是心里不舒服，于是西楼道：“殿下，吃完了饭，请您按时吃药。”

果然清流的一张脸变了颜色，然后又笑道：“你喂我么？”西楼耸耸肩，不置可否。

其实最后上来的药是西楼让人费了功夫作好的药丸。这东西可比药汁受欢迎得多，太子没有异议吃了下去，结果还是苦，只是吞下去快得多，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饭后上茶吃药，又是留下来陪着说话。西楼无奈，看着台子观察他一般的眼光，他有一种被人当猴子一样耍的感觉，却发作不得。

太子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有点中气不足：“不要担心，我做不了什么的，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西楼想起他还在发烧，眨了下眼睛，心道你什么都对我做了我还担心你做什么更出格的不成？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和你什么关系，你当我自己不知道么？但还坐下来了。

可是他和太子根本没有话可以说。其实不说话也很好。安静总是可以让人心里澄静一些，但是有人的时候，西楼不喜欢安静，那让他觉得窒息，觉得自己被人看穿，就像自己没穿衣服一样让他不自在。于是他找话：“你的脸色总是很苍白。天生的么？”

“是啊，白得过分了一些是吧？小时候总被人认做女孩子呢。”清流一笑，似乎想起以前的一些事，笑得有些回味。

“......”西楼想说又没说话，说到像女孩子，现在的他更像。

小时候......的确是令人怀念的时光，只是再也回不去了。仲怔间有手摸上了西楼的脸，带着凉意，西楼一楞。略一低头，对上清流的目光，昏暗里流水一样透澈的看着他。

他的手实在很凉......这人实在太喜欢动手动脚了。西楼想，但是他可不会自讨没趣真的把这话说出来。

“你不喜欢我碰你。”清流的手自西楼玉脂般脸上慢慢抚过，划过秀气的眉角，精致的眼和圆润的嘴唇，顺着身体的曲线只到西楼的心口才停下收了手，西楼一动不动任他的手在身上游走，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清流才笑道。

“可是你喜欢碰我。”西楼冷静的说，语气像是在分析一件和他不相干的案例：“所以我喜欢不喜欢并不重要。”

“你的反应，老实说，总是让我觉得很失望！”清流笑道：“不论我做什么你总是看上去无动于衷。你实在是没有一点情人的样子。”越是这样，自己就越是想让他露出和淡然不一样的表情。就像......清流记起那天阳光下西楼逗那只蝴蝶时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耀花了他的眼。

“关于这一点，我很抱歉。”西楼道：“只是殿下现在也一样没有一点病人该有的样子。”登徒子的样子倒是十足。

“哦？病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殿下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睡？”西楼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刚才他吃的药丸里不是有使人昏睡的成分吗？

“.......”清流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看着西楼一笑，西楼用清冷的目光回望这个人，并不去想这个人想做什么。反正不管他做什么，他没有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反抗的必要。

搞什么，这个人竟然睡过去了？西楼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发觉这人实在是够欠扁，睡着了还捏着他的手不放，让他走不了。无声的叹息一下，西楼认命的靠着床坐下，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

没有月亮的夜晚。

曾经也这样，在黑暗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的那一点点的光亮，恐惧着，渴望着，却出不去，在时间的流逝里，对阳光的渴望成了自己唯一的期望和支持。后来才知道，其实人生只要有那一点点的阳光就可以支持下去，但也恰是那一点点对阳光的期望，可以让人出卖自己的灵魂以至一切。

早晨的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清流睁开眼睛，看到西楼靠在床柱上，手里一本书，正聚精会神的看，光线给他的身影轮廓镀上一条淡淡的金线。

他只是头一动，西楼就发觉并看向他，清亮的目光带着一点点的倦，似乎是一晚上没睡。

“你为什么会一直在这里？”清流明知故问。西楼也不含糊一言不发的抬起他的右手――那上面还有太子他自己的手――他中间数次想抽都抽不出来，这人睡着了，其执着还真是可怕。

“哦。”清流松了手，笑道：“你可以抽开的。”

“我以为这样会比较能让殿下感动。”西楼冷冷的道。他要抽得出来啊？他就不信他抽手的时候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的感动能让你高兴吗？”清流问。

“不能。”西楼想也不想的肯定回答。

“那我还是不要感动好了。反正没人在意。”清流笑道。

“能为殿下做到什么是臣的职责，自然不需要殿下感动。没有事的话，臣退下去了。”西楼不理他，打着官腔道，边行礼退下。清流点点头。

西楼退下，远进来，报告关于凶杀案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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