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有微风。

出了方家，西楼独自走在冬天萧索的街道上。步伐缓慢而且沉重。天空低低的，沉重而压抑，让人有喘不过气来。西楼觉得心里闷闷的，虽然似乎结果和他所期望的，出入也不大，但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舒服呢？

他的观点，真的就是真确的吗？火药也好，其他的东西也好，真的会影响这个世界吗？又或者，是根本激不起任何的涟漪呢？西楼

一阵清风吹过来，吹得西楼长长到齐耳的头发，送来骤然的清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然而思绪也似乎因此清醒了起来。

就算影响了世界，又如何呢？他担心那么多做什么？这世界，本来就是由无数个巧合凑起来的。

已经做了事情，再在这里犹豫，实在是太迟了。

他也希望生活在太平盛世，了结了这都城的恩怨，能够到外面的世界，独自逍遥。那管他什么政治，什么战争？但是这里并不是西楼心中所想的，盛世。

盛世已过，他逢上的，是盛世的尾巴。朝纲混乱，法纪混乱，人心不定。统治阶级只为着最高统治的继承权在争斗不已，没人注意民生。而民间也不知道有些什么正在悄悄的发生着改变。

他也不是孤家寡人，可以轻易的飘摇而去，毫无牵挂，无论愿意不愿意，“西楼”有着他的身世背景，家人亲朋。这些东西都是无形的线，连成了无形的网，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网住了他。

所以，你问他，你将来会去制作枪弹吗？就和问自卫的人“你想拿刀自卫吗？”是一样的――不想啊，只是如果不拿起来就活不下去的话，那就必然会拿起来了。

他只是努力的想要在这旋涡中，活下去而已。可以的话，不会去做那种事，但没有办法的时候，也许还是会去做。谁知道呢？

西楼站在路中央，静立一会，又迈开脚步向前走。方雾澄的决定，还是应该尽早告诉给太子。但是，也不必太着急。天色尚早，西楼决定从这里步行到内苑去。

他一向喜欢走路，那不仅能让他一直冰冷的手脚暖和起来，还给他一种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的真实感。

皇宫里，早朝刚刚结束。皇帝离开大殿后，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方才早朝所议之事，乃染的埋葬问题。皇帝下令，要举行染的葬礼。因为染受封为亲王时间不长，而亲王的陵墓却多是在亲王受封之后才开始建造的，所以染的陵墓当然是没有建好。于是皇帝决定将染以皇子之礼，以衣冠葬的方式葬于他自己依然还在修建的陵墓中，同其他早夭的皇子公主一同对待。按照规定，已经是第三代皇家血亲且已经封为亲王的染，是没有资格进入皇帝陵墓，拥有陪伴皇帝的资格的。只要他没有继承皇位，他甚至不应该埋葬在本代皇帝陵墓的陪陵最三圈的范围以内。所以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

但是议论的焦点，却并不在染的资格问题上。

焦点是，皇帝下令，埋葬并没有找到尸体的染亲王，就是说不论染是不是真的死了，从现在起，在史书以及其他的正式文件上，大苍的第一百一十七代顺位第三继承人染亲王是真的成为了历史，再也不存在了。以后就算找到了这个人，也不可能是染亲王了！

也就是说，太子和染亲王一事，已经被皇帝放下来了。

对此，自有人庆幸，有人惋惜，有人不平，还有人气愤。

但是，中心人物，却不是议论。朝臣们纷纷走到太子身边，想要表达立场，借着诉说染的衣冠椁进入皇帝陵墓之事来试探太子殿下的态度。

“这是一件不幸的惨事。既然父上已经下了令，那各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皇家丧事，各位不该如此兴高采烈的议论。”例行的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朝会既然已经结束，清流就不打算为了这样无意义的议论在这里多留，说完遣散的话，他转身要离开大殿，本就站在他身后的九色亦步亦趋的要跟着。众臣让开道路。

清流方抬脚，就听到有人冷哼一声道：“殿下当然是不会在意染殿下葬在那里。染殿下早一日葬了，就能早一日掩盖过去殿下杀害自己堂弟的罪行。”

“绿学士似乎认定了是我杀了染？”清流停步，微笑问。因他总是得体的微笑，所以大臣们都送了他笑面虎的外号。

“难道还有别人不成？不然殿下怎么在船上？何况当日您的男宠似乎也在船上呐。您怎么都不让他出来对证对证，当时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什么在船上？这难道不是您们谋划好的？”说话的那人是染的舅舅，身任内阁学士的绿钧。长着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正直脸，平素为人却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小心眼而且超级护短。染出事，他自是恨及了太子，处处找着清流的茬。

“我只是在找人的时候，接到江上有皇家船失火的报告，才同巡逻队一同前去调查而已。落渡的守军可为我做证。至于为什么本来是被人从我府上掳走了的文书官会在染的船上，他又为什么受了重伤，我也很想问问染。可惜是问不了了。”

“那殿下何不让那男宠出来，问看看到底染殿下找他是为了什么？想来此中必有线索可供参考。殿下为何却藏着他不让他出来见人呢？”甚至事后还恢复了他文书官的职位！那个贱人，一定是做了什么牺牲吧！不然也不会伤重！不过，总算是没死。还有用。

“这些事情，我都在报告里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您真的是怀疑我，就请您拿出可信的证据了再来说这种话。学士大人。告辞。”清流不想再和这老头子纠缠了，于是干脆不再理会他。只微微一笑，大步离开。

对于太子的倨傲态度，绿钧虽无奈，却也恨的跺脚，其他的大臣那里理会他，最多也就是劝慰一声，叫他不要和太子作对才是。

绿钧看着那一干纷纷离去的大臣们暗自愤恨。待到几乎大殿里没有人了，他才忍下气也要抬脚离开，此时却有人叫住他，叹息他说：“太子实在也是太目中无人，太睚眦必报了。染殿下同他曾经情同手足，却也没能逃过。这般下去，将来，说不定那天就是我们和染殿下一样的下场啊。”这话算是说到绿钧心坎里了，他一看，说这话的，竟是当今皇后的兄长。

“哥哥，这样好吗？”出了大殿，九色担心的问。

“没什么。就算问西楼也问不出什么来，只不过让他多吃点苦罢了。”清流道。那老头子真正想问的，应该是乾坤匙的问题吧？猜测染捉西楼是因为西楼身上有乾坤匙，以及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是因此而起的的人，恐怕很多。所以现在，这些老头子们都想知道，那东西到底在那里。

真是没事找事的一群人。

“公主殿下，娘娘有请。”有早有等候的宫人，见九色出来，连忙迎上，传达皇后的旨意。

“做什么？”九色疑惑的问。

“多日不见，娘娘想念殿下，故来……”那人话没有说完，就听得九色冷笑一声：“得了，她要真想我了，何不自己来找我？”那宫人一楞，想要解释，就听得九色道：“得了，带我去吧。”

九色同清流告了别，自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