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国的二月末,若按照阴历来算,其实已经是三月了,若在中国的西湖,正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时候。
昨夜一场雨,让院子中的小小池塘水涨得和地面齐平,水面上漂浮着方才长出的水草和浮萍随着水波飘荡。
西楼坐在池边的湖石上,看着水面上的水草出神。
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水波荡漾,仿佛情人温柔的眼睛。
“西楼,睁开眼睛看着我。”纠缠的时候,他在耳边温柔的低语像是蛊惑一样,让自己不自觉的睁开了眼,然后那对幽深的眸子就映入了他的眼中,那如同这春水一样的温柔和怜惜的眼神就仿佛潮水一样,霎那间漫过了他用理智筑起的堤岸,让他迷失了自己,陷入陌生而炙烈的狂潮中。
太子有一双总是带笑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是极容易博得人好感的,因为只要嘴角弯起,就可以让笑容看起来仿佛发自内心。只是他的眼神却总是过于锐利,像是出鞘的宝剑,让人在看到它一泓秋水的真身前,就先感受了它的锋芒。
可是那刻,他的眼神也是温和的,如同这春水一样温柔。西楼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看着自己,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的确会为这温柔而心悸,甚至,在他说要他和成为只有彼此的情人时,也曾内心震动。
可那绝不是因为爱情的缘故。
一个害怕吃药,睡觉的时候会孩子一样拉着人的手抱着人不放的大男人,一个从来只是微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阴险家伙,他怎么会爱上?
就算真爱上了,也太可笑了。这算哪门子的爱情?连因何而生,为何而起都弄不明白。
西楼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再怎么抵抗,也抵抗不了人的七情六欲,再怎么不喜欢群居,抵抗不了孤独的侵袭。
是人,就会因日久而生情。而不巧的是,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的,恰巧就是太子。一天中的二十四小时,他有十七八个钟头是醒着的,其中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都和太子在一起。
这只是一时的错觉,因为他正如叶药所说的,太过自闭,所以太过寂寞。因为太过寂寞,才对一个长时间在一起的人产生了爱情的错觉。
这世上,那里有什么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遵着本能在肾上腺刺激下产生的幻觉罢了,只是一时的激情,却永远不会等同于爱情。
什么从今以后只有你?永恒是人的美好愿望,喜新厌旧却是人的本性。这世上能长久的,不过是因着人群居动物的本性的需要和在利益、责任掩盖下而生的温情脉脉的亲情。
他只想像平常人一样平静的过完一生,和太子的爱情游戏,还是算了吧。
西楼呼出一口气,平静下来。
爱情从来不会成为人生的全部,所以,这事再怎么样,也不会影响到他。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冷吗?”清流说着将一件外衣披到了西楼身上,西楼微略吃惊,但接受了他的关心。
“你能起身了?”西楼问。
“嗯。不过完全恢复,还得花上一短时间。”清流点头。
太子往常发作时非要找蓝篱的另一个理由是,在药效过后,他的身体会因药性的作用而在短时间里变得乏软无力,甚至连自己站起来都很困难(这也是西楼今天能从床上挣脱他的原因),所以需要一个贴身保护的人。
虽然太子府的护卫众多,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女都能要了他的命,何况他府里别人安插的眼线,无法从根本上杜绝。而这个消息,又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早在军中就和太子有着无数绯又知晓情况的蓝将军就担下了在非常时期既为太子解毒又要保护他的重任。
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虽说外面的传言都说这位将军的心上人是已经有了妻室的礼部大臣――雅,但在西楼看来,那位将军看太子和他的眼光复杂得很,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复杂。
而如今,在太子的一时兴起的要和他互相保持忠贞的念头下,蓝将军的重任被卸下,但是太子却没有在门外安排站一堆的护卫。
“我可不希望有一堆人在门外听我做最隐秘的事。”太子说。我也不喜欢,西楼心想,却问了另外一歌问题:“那你就不担心你的安全?”
清流眼睛弯起来:“这里不是都城,况且,不是还有你吗?”
你指望我能保护你?西楼的眼神满是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太子的不屑。
“其实也不是非得是武艺高强的人,只要有个人守着就行。”知道西楼在想什么,太子笑着解释,“因为每月只有一天,也不能表现得太异常。所以才用情人来做幌子。”
“而且也不能只是每月固定的时间里找人亲热,那也很奇怪。所以,其实,我府里也曾有不少小倌。”
“我知道。”西楼看着脚尖说。
“我今天跟你说,这个,是要告诉你,我并没有拿你当男宠看。相信我!”清流说着,将西楼拥进怀里,定定的看着他。
他是无比真诚的,脸上还带着害怕被拒绝的那种期待,眼神却也坚定得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真诚和决心。
那又怎么样?不把他当男宠,难道还能当太子妃不成?
“嗯。”西楼回答,把头埋在了太子的胸前,并且头一次回抱了太子。
清流觉得他该是欣喜的,可是心底却越发觉得西楼更加不可捉摸起来,就如现在他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住西楼,恨不能揉进骨头里才好,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来。保持这样依偎的样子,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原来这就叫身在咫尺,心在天涯。